冷冷的灯光从停尸间天花板上投下,像死人的手一样,抚过矗立着的高大尸柜,一字排开的停尸床和床头的消毒槽。一切都是不锈钢的,都是冰冷的,都是暗淡的冷色,仿佛在述说着这里是没有生机的死者的地盘。
最右侧的解剖床上是一具中年女人的尸体,床边的戴明轩低着头,闭着左眼,右眼中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红光照在手里的放大镜上,聚成比头发丝还细的激光。
激光穿透细胞膜和水分子,射入表皮细胞。细胞中的色素粒子吸收着激光,不断地升温膨胀,然后无声地爆炸,化作一颗颗气体分子,从细胞膜中扩散而出。
左鸿烈和林琳走过来,戴明轩既没有主动打招呼,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他右眼的光芒变成青紫色,经过凝聚,再次射入一块尸斑,这一次时间更短,只是把凝固的血液加热,使它们流动开,尸斑就消失了。
“嗨!灵车司机说你在袪斑,我还以为只是袪尸班呢,怎么连色斑也清除啊?”左鸿烈凑过去看了一眼后说道。
“最近掌控力提高了。”戴明轩平淡地回答道,“看到了,就一起袪除。”
这时候腿部的尸斑和色斑已经清除完毕,戴明轩直起腰,把放大镜放到水槽旁,用手接了点水,轻轻抹了把脸。
然后他注视着床上的尸体道:“这是一个母亲,所以我要加倍的细致。她有两个孩子,还有丈夫、父母、公婆,还有亲戚、朋友、同事、邻里。这些人可能都会去送别她。”
左鸿烈轻轻嗯了一声,旁边的林琳本来平静地表情也变得严肃了。听到这些,她才知道这个戴法医不止是为了自己完美主义的癖好,也是为了让死者和生者完满。
“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是她带来了生命,更是她的把慈爱灌输给我们,让我们从孤零零的,无知无识的婴儿,成长为与世界上所有人感情相通的社会人。
如果没有母亲,没有母爱,所有人可能都会成长为反社会型人。或者说没有母亲母爱,就不会有社会。我们只能是一只只为了生存而互相杀戮的动物,甚至比动物还不如,因为动物还有母爱,还能团结成一个个小群体。
出现在法医室的母亲是不幸的,对一个遭受不幸的母亲一定要细致。她的死已经在孩子的心中蒙上了阴影,那么最后一面,最后的记忆一定要是美好的。
要让孩子感觉母亲还活着,还是那样美丽,那样慈爱地活着。
也许不是在现实中,可是在他们的记忆里,在他们的情感里,母亲是不朽的。看到月亮,他们就会想起母亲慈爱的目光;感到春风,他们就会想起母亲温柔的抚摩;受到伤害,他们就会想起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
母亲是不朽的。”
戴明轩的语气像是在读医学教科书一样,平静平淡,毫无抑扬顿挫;也像他的解剖刀一样冰冷、锐利。可是这段话中的感情却是如此丰富,如此动人。
林琳只听了几句,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个不停。让她不得不背过身去,从口袋里捣出纸巾狠狠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用力地擦着眼睛,故意让粗糙的纸划痛自己的眼皮。她觉得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转移心理上的疼痛,止住她的眼泪。
过了半天,戴明轩开始为死者袪除脚上的斑点时,林琳的眼泪才停了下来,她狠狠吸了几口停尸间里冰冷的空气,才慢慢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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