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队长看了艾莉娜一眼,他似乎也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说道:“这样也好,我也希望能与库尔茨小姐的父母仔细谈谈。”他这么说就是在赶我们走了。我心里十分恼火,但当着这些长辈的面没法发作。艾莉娜的表情很平静,埃文的脸色有些阴郁,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艾莉娜答应了库尔茨先生的要求,朝我看了一眼,意思是现在不要随便乱来。她的眼神很明确,我没法不听从她的要求,也只好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埃文跟在我的后面,并把客厅的门带上了。
艾莉娜的房间在二楼,她出了门就往楼梯走。我本来想赖在门口听听,但埃文轻轻掐了我一下,朝我说道:“现在就站在门口不好,待会儿再说。”他说的也有道理,我叹了口气也跟着他往楼梯走去。
艾莉娜家的房子二楼有两间房,一间是靠着楼梯口的储物间,另一间是靠着二楼阳台的艾莉娜的房间。有余闲时艾莉娜会端着书到阳台去看,那是她首选的消遣的方式。由于房间的大窗就正对着阳台,艾莉娜的房间采光很好,里面总是保持着适度的干燥和令人舒服的热度。
艾莉娜轻轻坐到了她的书桌边,埃文也习惯性地坐到了那块房间中央的绣花地毯上。不过我却无论如何也坐不下去。
“艾莉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事情我们可从来没听说过。”我有些急躁地问道。
艾莉娜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她看了看我,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她自己也搞不清状况。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跟那个该死的骑士走么?”我又问道。
但艾莉娜还是用刚才那种有些失神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又朝一直阴着脸的埃文问道:“你说说看,艾莉娜应该怎么办。”
埃文抬起头看着我,又看了看艾莉娜,这才开口说道:“神子……就是那场圣女之战的产物,自从圣女牺牲之后,教会在每个时期都会寻找对神圣魔法亲和力强的人去当神子。虽然这么做的理由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不过这个传统却保留了下来。”
埃文又看了看艾莉娜,接着说道:“只是我从来没想过他们的触手能发散到我们这里这样不起眼的地方。也没想过艾莉娜的头发竟然是因为与神圣魔法的亲和力才变成现在这样的银白色。”
埃文说的很具体,但对于忧心忡忡的我来说这些话都不重要。我现在关心的只是艾莉娜的去向。
“这又不是强制的,我从来没有从圣典里读到过说有才能的人就理所应当负什么义务。”我对埃文说道。
“可你也从来没听说过被选拔出来的人会拒绝当神子不是么?”埃文反驳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难道所有的神子都是自愿的么?又有多少人就是这么被带走的?”埃文的语气很严厉。
我当然知道埃文没有什么恶意,但他的语气却让我感到恼火。我知道此时朝埃文大吼大叫对事情没有半点帮助,于是我耐下性子又接着问道:“那你知道除了艾莉娜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神子么?”
埃文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也从来没在哪本书里见过。神子是教会的秘密之一,教会公开发行的圣典里根本没有相应的记录,只有格鲁格先生借来的那本完整的圣典里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但大多说的不清不楚。我早以为这个传统已经被废止了。”
听了埃文的话,我一时也没什么主意了。只好说道:“我想库尔茨先生是不会让他们把艾莉娜带走的。”
埃文又抬起头来看着我,但他的眼神很奇怪。
“二十一个骑士,全副武装,剑就插在鞘里,亚瑟啊亚瑟,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们会和平地跟我们谈么?”
埃文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就像站在他面前这个关心着艾莉娜安危的人是一个不可救药,愚蠢透顶的傻瓜,他从前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说的话我当然明白,就算我是个乡下小子,就算我读书不用功,但我又不是个蠢材。这种明摆着的事情我当然知道,当然知道!
“那你说吧,你说怎么办?你希望现在就用床单做个白旗然后颠着屁股去找那个队长投降是吧?艾莉娜离开父母,离开村子都无所谓对吧?”
埃文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别这样朝我吼!关心艾莉娜的人不止你一个!有闲心朝我发脾气不如去找门外那二十个骑士打一架,说不定那个吉恩队长会因为你的英勇行径大发慈悲放过艾莉娜。”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握紧了拳头,正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拳打在埃文的脑袋上。
“这就是公然抢人!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我大声吼道。“难道自卫队不管么?我要去找加夫队长!”
“你省省吧,圣树骑士团拥有独立于国家权力的宗教审判权,这是公约规定的。你别指望加夫队长能帮得上忙。”埃文的语气非常严厉。
“你……”我正待要还嘴,艾莉娜却突然站了起来。
“你们别吵了!”她吼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转头看她时,发现她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了,眼泪正扑簌着从她精致的脸上滑落。我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怜惜之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埃文把自己的手帕掏了出来递给艾莉娜。我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只好一个人站到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屋里弥漫着名为沉闷的刺鼻味道。
又过了一会儿,艾莉娜止住了眼泪,埃文又重新坐到了地毯上。但我感觉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已经让我无法忍受了。
“我悄悄下去听听他们说什么,一会儿就回来。”我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艾莉娜朝我轻轻点了点头,而埃文还是没有什么表示。
我独自走下楼梯,尽量放轻自己的步子。但木质的楼梯不管怎么放轻脚步还是会发出有些刺耳的咯吱声。但从客厅里连续不断的说话声来看,我的到来并没有被察觉。
“难道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么骑士先生?”这个声音是库尔茨先生的声音。我刚刚走到门边就听见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
“我恐怕很遗憾,库尔茨先生。您的女儿十有八九就是教会苦苦寻找的神子,对于这么重要的事情,教会是不会轻易放着不管的。”吉恩队长的措辞很有礼,但语气却有些生硬。
“骑士先生,我的女儿年纪还小,也从来没出过远门。这下子突然就要她去巡礼什么的,这我们根本就接受不了啊。”这是库尔茨婶婶的话,里面的乞怜之意比库尔茨先生更加浓烈。
“太太,我非常理解你们的感受。但我要再一次强调的是,这并不是一个绑架,而是教会的一份任命,一个委托。神子并非不能回家,库尔茨小姐只要愿意,随时都有探亲的权利。而你们作为神子的亲属,也将受到教会的优待。我认为这并无不妥。”吉恩队长尽量耐着性子向库尔茨夫妇解释,这些话他显然之前也说过了,但视女儿为掌中宝的库尔茨夫妇根本无法接受。
“权利?哼,圣典说人的自由意志连女神也无权干涉。您现在提着剑来到这里居然还跟艾莉娜的父母谈权利。”这是格鲁格先生的话,里面充满了讽刺。
“格鲁格神父,我认为你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教会的神父,更有义务维护这个光荣的传统。我劝你在说话之前先想想清楚,别给我们这些任务在身的人添麻烦。”吉恩队长十分恼火,他的语气很冰冷,里面充满了敌意。
但格鲁格先生显然毫不畏惧,他又接着说道:“我只知道我是艾莉娜的老师,也是库尔茨夫妇的朋友,我可没有冷血到看着自己的学生被人绑走还无动于衷的地步。”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自己是在干些什么吗?我简直无法相信一个教会的神父居然阻挠一个骑士执行教会的任务。”吉恩队长大声吼道。
“骑士先生您请息怒,请先喝口茶。”库尔茨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有些慌乱。随后就是一阵茶碗茶壶相碰的声音和汩汩的水声。
“谢谢你的热茶,库尔茨太太。”吉恩队长咕哝道,但语气还是充斥着不满。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么骑士先生,我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女儿就这么离开这个家。”库尔茨婶婶说话时带着哭腔。
“这看起来的确有些不近人情,我很能理解。但教会的委托就是教会的委托,我没有权利违抗教会的命令。”吉恩队长大概是将茶杯放到了茶托上,当的一声格外清脆,配着他这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人懊丧不已。
“那我们跟着去吧,我们跟着自己的女儿总可以了吧?”库尔茨先生哀求道。
是啊,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我在房门外沮丧地想到。
“我非常抱歉,但神子的巡礼是不允许亲属陪同的,能够陪同她的只有教会委派的骑士或者随从。但你们大可放心,我以我的剑起誓,库尔茨小姐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吉恩队长就这样干脆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那路线呢?我们总能知道她往哪里走了吧!”库尔茨先生吼了起来。
“这我也很抱歉,神子是非常重要的人,她身上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一旦被有心者知晓,或许会危及她的生命安全。出于这样的考虑,神子的巡礼路线是从不示人的。你们请放心,经过巡礼之后库尔茨小姐一定会脱胎换骨,成为令你们骄傲的人。”吉恩队长又一次拒绝了库尔茨先生的提议。
“女神哪,骑士先生,若是您的女儿突然被教会带走,而且从此杳无音讯,您会怎么想?”库尔茨先生吼道,而库尔茨婶婶的抽泣声也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这确实难以接受。但反过来想这也是你们库尔茨一家的光荣。神子,一个为了世人和信仰奉献一切的人。库尔茨小姐性格善良而头脑聪慧,她注定成为一个伟大的神子。作为她的父母,你们应该真诚地祝福她并为她祷告,而不是这样顾念私情扯她的后腿。”吉恩队长高声说道。
“这都是胡扯!是无理取闹!”格鲁格先生气愤地吼道。
“随你怎么说,神父先生。”吉恩队长言辞冷淡。
站在门外的我彻底失语了,这是多么沉重的枷锁。艾莉娜可没有理由为了教会抛弃自己的父母,抛弃这个村子。我的手握上了门把,我要冲进去狠狠地给那个叫吉恩的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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