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山的夜很冷,战士们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天南海北地闲聊着。

激烈的战斗过后,所有人都有着一种奇异的亢奋情绪,就连那些伤员也没有睡意……或许对他们来说,少睡一会儿便能多看看这个世界,多看看这些袍泽兄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排……连长,你说我们还能顶多久?”黄猫儿轻声地问李四维。

李四维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子也不知道,能顶多久算多久吧。”

众人默然,鬼子的冲锋太猛了,这才一天,一个连的兄弟就只剩下三十多个了。

良久,石猴子才开口问道:“龟儿子的,援军在哪里?不是说委员长要坚守南京城吗?总该有些援军嘛。”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李四维暗自苦笑,坚守?援军?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弥天大谎罢了。

李四维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望着黄猫儿笑了笑,“猫儿,你娃为啥得那么快哦?”

黄猫儿一愣,笑道:“我爹是山里的猎户啊,我从小就跟着他上山打猎,遇到山鸡野兔就拼命追,遇到豺狼虎豹就拼命逃……嘿嘿,慢慢地就跑得快了。”

“呵呵,”李四维笑了笑,感叹道:“生活就是战场啊,是它让我们练出了一身本事……”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但李四维开了个头,大家就都来了兴致,津津有味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故事,只是很少有人愿意去听,他们也就很少有机会讲。

李四维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突然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沉默寡言的廖黑牛,笑道:“黑牛,给老子讲讲你的事嘛。”廖黑牛自从开枪打死了卢二蛋就变得沉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咧咧的了。

廖黑牛一怔,摇了摇,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子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没啥好说的。”

李四维笑道:“老子就不知道啊,说说吧,以后……你龟儿想找人说可能都没机会了。”

“是啊,说说嘛,”众人纷纷望着廖黑牛。

廖黑牛脸色一红,“也没啥,老子当兵之前就是在清河镇上嗨袍哥,带着一帮兄弟吃香的喝辣的……后来跟着胖哥当了兵,倒也安逸,在江城当了个营长,那也是个横着走的军爷,哪知道……后来一时糊涂,睡了一个兄弟的小老婆,那兄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当时就要用袍哥的规矩把老子沉塘,最后还是胖哥保下了我,让我当个小兵,为国效力……大炮,你龟儿让我当这个排长要不得……”

“有个球的要不得啊,”李四维笑骂道:“能不能活着走出汤山都还不知道呢,你还害怕哪个哦?”

廖黑牛一怔,沉默不语了。众人也不好接话,气氛有些尴尬。

黄猫儿突然笑道:“连长,说说你的事嘛。”

“对对,”众人都饶有兴趣地望着李四维,“连长,讲讲你的事嘛……我们都只知道你叫李大炮,可是不知道为啥叫李大炮啊。”

李四维一怔,为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是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宅男穿越到这里的,一来就被人叫做李大炮,至于以前的事,他半点儿也记不得了。

廖黑牛见李四维有些尴尬,便笑道:“还能为啥?不就是能吹牛吗……当时他们几个兄弟刚来我们班,刘金水就问他为啥叫李大炮啊,他娃没好意思说,他的一个兄弟就说,因为他从小说话嗓门儿就大,说起话来口气又大,能吹,所以大家从小就叫他李大炮了……”

众人听得哄然大笑,李四维感觉有点囧。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匆地跑了过来,“李大炮,团长叫你去开会。”

众人一愣,仗都打到这份上了,还开个啥会啊?

李四维也愣了愣,急忙起身跟了过去,这时候开会肯定是有大事儿。

会议是在师部的碉堡里开的,胖团长、四个营长和十多个连长都到了,很多人都带着伤……三营长王瞎子也伤得很重,眼睛依旧没有瞎,可是大腿中了一枪,是被两个警卫扶着进来的。

刘师长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兄弟们,你们辛苦了……鬼子来得太猛了,兄弟们的伤亡很大,所以,我们必须连夜撤离。”

“撤?”众人都是一愣,有人叫了起来,“师座,不能撤啊,兄弟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拼了命也要把阵地守住啊。”

刘师长摆了摆手,“兄弟们,都别说了,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死,老子也不怕死啊……可是,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要把小鬼子引到紫金山以南,在那里,精锐的中央德械师已经布好了防御,到时候,几支部队同时合围,要将小鬼子一网打尽。”

众人听得愣住了,有人惊喜地问道:“这是真的?”

刘师长点了点头,大声道:“各部整理武器弹药,准备撤退,出了汤山就沿紫金山外围向南迂回,沿途寻找战机消耗敌军战力……”

他话音未落,王瞎子大叫道:“报告师座,卑职愿意带着重伤的兄弟留守,以掩护主力撤离。”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望向了他。

刘师长也望向了他,面容严肃,“王营长,你可知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吗?”

王瞎子挣扎着一个敬礼,“报告师座,卑职明白,留下来就是一个死!”

刘师长突然一个立正,向王瞎子敬了个军礼,“是以死报国!”

浓雾中,宫本联队的阵地也不平静。

宫本寿夫的指挥部里,一场会议正在召开,几大队长以及作战参谋都被召集了起来。

宫本寿夫的脸色阴沉,语气冰冷,“经过一天的激战,想必诸君都已经清楚了,对面的敌人不过是一群背着斗笠穿着草鞋的支那农民……仗打到这个份上,我想问问,诸君有何感想?”

众人一阵沉默,一个中年中佐硬着头说道:“我们的敌人虽然装备简陋,但他们有很强的战斗意志。”

另一个年轻少佐附和道:“是啊,我的步兵中队数次冲破了他们的防线,但都被他们赶出来了,单论近身搏斗,他们一点儿也不比我们的战士差……”

“八嘎,”他话音未落,宫本大佐便怒气勃发,大吼道:“横谷、冈本,这是帝国军人该说的话吗?难道你们就没有感觉到羞耻吗?”

“嗨!”两人连忙垂下了头,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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