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林西北角有一个叫红歌情缘的老年合唱团,听说成立好几年了,牵头的据说是一个退休的艺校老师,这个专唱红歌的老年天团在清北市还挺出名,省里,京里有什么领导来视察,总免不了请这帮老头儿老太太去表演一番,红歌歌声一飘扬,就有让人一眼即视的化不开的政治觉悟散发开来,各级领导一片乐呵。

许彬在人群里慢慢往西北角挪动着,最先看到的竟然是先前那个踩他招牌的黄炳,和旁边几个人蹲在一颗女贞树下,窸窸窣窣的说着什么。

许彬不动声色的利用那棵树找到视觉死角也蹲了下来。

“炳哥,怎么办,那老头到底什么来历?一副敬酒不吃,油盐不进的样子?”

“是呀,鹏哥前几天收米子儿被那老头撞个正着,一下子就进去了,这什么情况?老大咋还派你来接场子?”

“哼,你道是我想来,这破地方,哪里顶得上我之前在的酒吧街?”

“那怎么……”

“你懂什么,快活林这地儿退休老头儿老太太多了去了,退休,懂吧?离休的也看不上这,要么跟随儿子女儿出国定居了,要么就是拿着大把退休金四处旅游享受老年生活,谁会跟这些国营、国有单位退下来的穷老头儿老太太们凑热闹?但是这个老头不一样,是离休的……”

“不,不懂……”其中一个穿大花海滩裤衩的犹豫着说了句,马上被黄炳一个盖帽拍在脑袋上。

“不懂就闭嘴。总之,老大的意思是要和这老头儿碰碰,不管退休离休,总之就是一个下了台的老头儿,咋们上面也有人,虽说快活林这肉不肥,但也是咋们碗里的肉。”

许彬听到这里,若有所思,一个唱红歌的离休老头来管了一桩快活林里的闲事?是意外碰见,还是有意为之?

“先不管他,去把张鹏前几天没收上来的米子儿收了去。”

“这,这不是还在浪口上吗?要那老头儿再来管闲事咋办?”

“咋办不要你操心,看着吧,张鹏过几天也要被捞出来。”

虽说许彬是拿着拍立得在这练摊,但职业习惯,随身大黑包里总有一台单反,还有几个相册簿子,一个作为商业展示用,在人来人往里暗示照相需求和表明自己可以满足他们这个需求,还可以展示过往有多少人在他这拍照,照片上不管男女老少,不管腼腆或开怀,总之都叫笑得一个灿烂。

另外一个,是自己在这里抓拍的各色红尘人间,或小孙子睁着懵懂清澈的大眼睛扑腾着往老人怀里钻,或老伙计老姐妹们展颜笑谈,更有小摊贩们接待各色客人时不为人知的小动作,路人的冷漠和各色人等偶尔展露出来的愁眉苦脸。

这算是一个爱好,也算是一项小小收入来源,偶有佳作,许彬往各种摄影杂志上投稿,一年下来,也能拿到两三笔稿费。

再有一个,就是三年来从未见过光的相册,许彬叫它暗薄,暗薄上尽是快活林里各色穿褂子的来收米子儿时的场景,褂子们或凶悍强势,或不屑冷漠,或满脸不耐,但摊贩们大多都是苦涩,偶有几个陪着笑脸,也是苦涩的笑脸。

这些苦涩里,自然有许彬的一份,于是许彬给了这些无处安放的苦涩一个归宿:暗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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