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萧稹进了将军府,兴致极好,他身穿蓝缎子面的长皮袍,外罩石青江绸面的大氅,一色的明黄盘龙套扣,显得精神抖擞,气字轩昂。一干人在园中走走停停,萧稹不住地指手划脚,说这边假山砌得好,那边亭子造得没章法,说笑得很在兴头上。谢澜几个人心里却捏着一把汗。
来到鹤寿堂对面水榭旁,台上的戏演得正热闹,抬眼看对岸时,几个侍候的丫环远远侍立在堂外东廊下。只曹泽一人,穿着驼色绵袍,外套青缎马褂,足蹬皂靴,翘着二郎腿半依竹椅看得入神,竟似没有看见萧稹一行。谢澜欲招呼时,萧稹摇摇头,一扯袖子止住了他,绕过池子径向曹泽走去。
“大将军安好啊!”萧稹忽然在背后说道。
曹泽猛地一惊,回头见是萧稹,一翻身起来,伏地叩头道:“老臣不知王驾光临,未及迎候,望乞恕罪!”
“你还在病中,何罪之有!”萧稹笑着扶他起来:“身子好吗?”
曹泽挥手止住了戏台上的戏文,笑回道:“用了王上赐的药,已是大见功效。”一边伸手将萧稹向鹤寿堂里让。
谢澜抢前几步先进入堂内,细细打量里头的陈设。堂内的陈设也不甚豪华,靠墙一溜儿俱是楠木书架,大厅当中只摆一张檀木长几,周围散放着几张椅子,只门后不显眼处放有一人来高的镀金自鸣钟,算是室内最气派的奢侈品。迎门放着一张大木榻,铺着大红猩猩毡,两头压着两个泥金红绣毡枕,可依可靠、可坐可躺,无论何种姿势,都可看到对面水榭的全景。谢澜暗道,“这老头子真会享福!”眼风扫处,却见西边枕下有些异样,疾步上前用手一摸,觉得有个硬硬的物件,抽出一看,却是一把冷飕飕、亮闪闪、寒气逼人的泼风长刀!”
恰好萧稹,曹泽二人联袂而入,见谢澜手握长刀站在榻前,不禁惊呆了。一旁的荣轩和芳菲倒吸一口凉气,一齐将手伸向随身武器上,目视曹泽!
谢澜抽出这把长刀,望着令人胆寒的锋芒问道:“大将军!这……这是何意?”
曹泽并不惊慌,他抬起头苦笑道:“若是王上预先知会,要驾幸奴才府邸,就这么一条,也就够治我灭门之罪的了。”
萧稹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诶,大将军久经沙场,有是优秀的得道者,自然是刀不离身,身不离刀。——这些我理解的——还不快收起来!”
谢澜将信将疑,取出刀鞘合上,挂在靠近自己的书架上,这才惊魂初定,笑道:“我还以为大将军不想叫王上和我们几个回去了呢!”
“有你这个赵子龙在,还怕我这黄鹤楼吗?我早年为兵卒,不敢说身经百战,却也是杀人如麻。这半年身子总不太好,卧病在床,常觉得如有鬼神惊扰。有人就教我这么个镇魔的方子,置刀于枕下以压邪。说也奇怪,倒是挺灵验的。不想今日却惊了圣驾。”曹泽拱拱手,解释道。
这话也是半真半假,近半年头和萧稹的争斗愈加猛烈,也常常使他心绪不宁。
萧稹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自己顺势便坐了榻的西头。凭曹泽如何桀骜不驯,自己此时也要装出彬彬有礼的样子。
侍候的侍女姗姗而入,给曹泽道了万福,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上头坐的萧稹,也蹲身施了一礼,垂手侍立待命,曹泽吩咐:“看茶来!”侍女忙躬身道:“是!”抬脚便走。
“不用了!”坐在上首榻上的萧稹开了口:“我和你主子议一件事便去。况且他在病中,我也在用药,不宜吃茶。”
那侍女只看了看曹泽,井无收回成命之意,笑着蹲了身子打个万福,仍去了。萧稹望着她的背影笑道:“连我的话都不听,好厉害!”
曹泽颇为得意,笑道:“臣以军法治家,她岂敢违命?再说她也不知您就是当今王上啊!”
“能把属下调教好,也是门本事。”萧稹默谋一阵说道:“我来你府上,一来是瞧瞧贵恙;二来么,是与你议一下,这是南方呈上来的折子,昨儿黄匣子递上来。见你并无批语,想找你来议一下,总要有个办理宗旨才好。”
曹泽心头不禁一宽,原来为这个,拘谨戒备的神情也就消除了。这个折子说的是几位颇有名望的得道者在杭州搞什么名士大会的事,舞文弄墨,声势浩大,并将他们写的诗歌也附在折后。不外风花雪月之类,但其中隐喻却颇有违碍之处。即便没有,就这些人常常聚在一处,也是颇令人耽心的。曹泽不加批语,并不是觉得不重要,而是怕萧稹疑心自己,难以措词,又不好意思为这事去请教萧言商议,在手中因循几天,终于还是将原折拜了黄匣子递上来。
现在既然王上垂询,觉得倒不如由王上亲自来办为好。想到此,曹泽干咳一声道:“这些人最难办,说是要面子,其实是观风色,属下也并无善策。”
“我也无善策,才想到找你来问一问呀!”萧稹笑笑,“就是闲聊,你有什么就说什么。”
曹泽想了一阵子才回答:“这些人原就是有名望的得道者,王上有所不知,之前百年纷争时,各国为了争取得道者者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我大齐甚至有明确规定,凡是国境内的得道者,如若不替国家征战效力,就就地处决。”
“还有这等事,还真是残忍。”萧稹也是十分吃惊。
“没办法,战争残酷,总不能让他们别国所用。”曹泽顿了顿,“因为这层缘故,不少得道者也深有怨言。如今天下初定,这条规定也就作废。只是要他们平白地归顺,面子上实在下不来。譬如二人相斗,胜者要和好,请败者吃酒,败者一方总要拿一拿架子。依老臣看硬拉他来席上坐下,以礼待之也就好了。””
”怎么个待法呢?”萧稹沉思着,却听曹泽继续说道:“若留在山野伴风弄月,又难免会讥讽朝政。不如仿照唐朝时候的武举,也依照个什么办法将得道者们进行选拔,择优而用,也是一举两得了。”
萧稹听至此,将身子向前一倾说道:“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也有些顾虑——来的都是没骨气、不值钱的,有骨气、份量重的又不肯来,这怎么办?”
”那我们不会给他们来个霸王请客!开特恩科,专取这些有名望的得道者,把他们恭迎进都城,由王上亲自测试,赏他们一个大大的面子。”
萧稹听到这里,已完全忘掉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宿敌,凝视着乾清门北的甬道沉思着说:“只怕难以征齐。”
“权柄今日操在我手,来也要来,不来也要来!”曹泽慨然说道,“若打赢高中,便是国家栋梁;若失败了,那就扫地出京,背后骂人的资格也就自行取消了!”
“好!”萧稹兴奋得将书案重重一击,突然脸上光彩又失了——“唉,你说的办法固然好,只是现在还不能办。现在朝局动荡,我也没精力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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