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稹在厅角,用目光打量这位周知府,只见他穿着做工精致的麒麟绣花袍子,缀着白鹇补子,水晶小帽俯仰之间摇晃生光,面如冠玉、双眸炯炯,气宇轩昂、雅俊。比较起来,刘源反显得局促寒酸,眼睛近视得觑着瞧人,一见就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萧稹不由暗自叹道:“人不可以貌取,真是半点不假!”转脸瞧宋清廉时,宋清廉正用钦羡的目光注视着周知府他对周知府的胡子发生了兴趣,五绺美髯显得不怒自威,很是气派吴浩泽却不甚在意,双目盯着席面,他已是挨次都尝过一口的了,只盘算怎样乘人不注意先喝一口酒。萧稹噗嗤一笑,正想说什么,周知府由蔡亮陪着已经转过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萧稹,突然问道:“静云兄,这位是谁?”
萧稹猛地一惊,才想到是问及自己,忙起身笑道:“不才徐子安,自通州至五台山进香,承蒙蔡公相邀至此,晚生得识尊颜,幸何如之!”
“唔。”周知府低头咕哝了一句,便回了上首席位。他曾在内务府当过三个月书办,见过路过的萧稹,此时只觉恍惚面熟,却哪里能想得起来?萧稹看了看自己一身布袍,不由暗自一笑。
“府君明鉴,”酒过三巡之后,蔡亮终于把话引上正题,“目下征马虽是三朝政令,但细民小商租货不易,眼看开春之后,河南垦荒用马,齐国也屡有明旨提倡。统官也不能偏心一方是不是这些都不说了,眼下或收或放,权在你府尊大人,这几个贩马客又是刘明府的同乡,倘能开一线之明,放他们回去,也是一大善政……”
“静云兄,”周知府用筷子将大松塔鱼翻了过来,笑道,“这个菜真做得不坏,要有多的,叫他们送我那里几条。”蔡亮根本没想到周知府是说他“多余鱼”,一迭连声地答应着,又吩咐厨子:“立刻再做一条。”
萧稹见这蔡亮如此老实,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坐在周知府身边的刘源微微苦笑一下,起身替周知府斟了酒,道:“府尊,据卑职所知,今年三朝征马旨令尚未下来。这几个马客带有开封府的茶引,并非奸商私自出塞购马。卑职已几次禀过府尊,若能发还马匹,不但他们生生世世衔您的恩,三朝齐国的面子也都维持下来了。若府尊担心今年马匹征不足数,一定不能发还,瞧着蔡员外的脸,可否将马价发还,使有微利可盈,也不至绝了中原贩马之路”
”好啊!”周知府满口答应,“这都在情理之中。这件事本来就不难办嘛!请贵县从火耗中追加一些,补出马价就行了,又何必兴师动众弄这些虚文?”说着将箸放在桌上,取出一方手绢来擦嘴。刘源先听他答应,顿时喜挂眉梢,待后来却听说要自己敲剥百姓来补账,不禁一呆,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喃喃说道:“若是数百两银子,也还能措置得来,这九千两巨款,繁峙小县如何办得来呢?”
几个贩马客听了,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只一个劲打拱求情。周知府正眼也不瞧他们,只谈笑自若地和蔡亮搭讪着说话。蔡亮深知此人不好对付,一边站起来一一斟酒,一边柔声劝道:“兄长,繁峙是个苦缺,一时哪里出得起这许多。兄长下车大同,一向爱民如子,啊!”
“天已午时初刻了。”周知府掏出怀中表来这是白辰逸亲自送他的,外官中能有此物,是很罕见的看了看,笑道,“午时即是马时,也难怪你们围着一个马字兜圈儿。”
萧稹早已听得不耐烦了,看那周知府端着汾酒慢慢品着,眯着眼儿瞧那几个马客,活像一只捉到了老鼠却不急于吃的老刁猫。萧稹正欲起身说话,旁边坐着一直没说话的卢俊忽然开口说道:“世人以十二支配十二生肖由来已久,却很少有人知道,一支有三兽,大人午时初刻尚不到马时,是鹿时才对,大人的表正指鹿,再过一刻就变为马了!”
“噢,我倒从来闻所未闻。”周知府早就耳闻卢俊是当地名士。这样含沙射影地指责自己是“指鹿为马”,他有些受不了,良久方才徐徐说道:“卢先生不愧为山右鸿儒,果然语惊四座,但不知出于何书,抑或是先生杜撰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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