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领命告退,自外间撑开一把月白素面的绢伞,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绿树白花的芜廊尽头。

娟娘又替陶灼华添了半碗粥,再将银制镂空绣球花香炉内的檀香熄灭,推开半掩的窗椟,令陶灼华可以望见外头那一树蓬勃的栀子花。

花气袭人,纵然心间蔓延着经年的哀伤,也被一室的静谧与温馨所染。陶灼华大口呼吸着窗外新鲜的空气,曾经被抽离的力气渐渐回到了自己身上。

因着陶灼华的病愈,原本凝滞的气氛轻松起来,虽是依旧沉浸在陶婉如离世的悲痛中,娟娘的嘴角到底含了笑意,慈爱的目光从未稍离。

怕陶灼华身子单薄,吹不得太久凉风,娟娘依旧扶着她重新躺下。

瞧着她阖了眼,发出轻柔又均匀的呼吸,娟娘这才小心翼翼出来,想要亲手替她蒸个松软可口的蜜枣八宝饭,配着黄氏使人送来的荷叶羹下饭。

陶灼华本是假寐,瞅着房内无人,自己悄悄从熏笼上取下一件玉簪白绘绣折枝海棠的杭绸披风,又撑了把滚着酱紫色牙边的油纸伞,便无声无息沿着抄手游廊往垂花门行去。

舅父陶超然的书房紧临着垂花门的一隅,从那一树修成宝瓶纹的花墙间便能望见外院。掐算着时辰,再过片刻陶超然便该与里头的客人往花厅用膳,她立在花墙外就能瞧见那客人的模样。

陶灼华收了伞,默默立在廊下一丛饱蘸了雨水的芭蕉叶旁,打从花墙间的空隙打量着陶超然的书房。

等了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便听到外头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两扇碧油屏风一开,陶超然伴着一位满脸烙腮胡须、头发金黄卷曲的大块头男子率先走出,几名青衣皂靴的小厮垂着手规规矩矩随在身后。

陶超然身姿伟岸,浓眉大眼,着了身湖青色的杭绸直裰,腰间束着月白色宝相纹玉带,显得极是稳重。

陶灼华细瞧间,便发现舅父的装扮与素日有些不同,他将平时绾发的那根赤金嵌猫眼石簪子取下,换了根素净的和田玉白簪。

舅舅的衣衫寡淡,连同舅母今日身上那件素净的帔子,还有表姐陶春晚衣襟上的白花,处处可见他们对陶婉如的尊重,都令陶灼华心上暖暖。

陶灼华贪恋地打量着这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恨不能跑过去痛哭一场。

与陶婉如的婉约细致并不相似,陶超然身上有着北方人特有的粗犷,但是细瞧间便会发现这一对兄妹的某些仪态举止极为相似,陶灼华依然可以从舅父身上寻到母亲的影子。

走在舅父身旁,与舅父有说有笑的果然是那位名唤阿里木的异族人。

前世里陶灼华曾多次听舅舅提起过他的名字,这位阿里木身份特殊,机缘巧合坐拥了几座孤岛,并且自立为王,在陶超然全家身陷囹圄时曾舍命相救。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这一次阿里木扬帆远行不但带回大量的西洋香料,赚得盘满钵满,更是意外发现了那些海岛,为他日后的崛起打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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