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光线昏暗迷离,一旁的紫铜嵌珐琅龙纹香炉里,龙涎香的味道浓郁沉滞,依然冲不散厚重的药气,更兼着窗扉深闭,气味愈加刺鼻。

瑞安长公主深深地皱皱眉头,无视刘才人的参拜,漠然从她身旁走过,敷衍地对景泰帝行了个礼,便在离着龙榻几步之外的紫檀木雕花软榻上坐下。

见刘才人一时无措,眼中碎芒滢滢,随时有种想要落泪的柔婉,景泰帝愈加怜惜,温和地冲她挥一挥手,示意她和其他宫人先下去。刘才人如蒙大赦,慌忙行礼告退,打从瑞安长公主身畔经过时,更加恭顺地垂下头去。

殿内一时空旷安静,景泰帝这才支起身子,想与瑞安长公主说几句话。行动间又牵动一阵咳嗽,憋得脸皮紫胀,许三慌忙捧过了漱痰。

炕桌上搁着新泡的枫露茶,酽酽透着香气,瑞安长公主环顾四周,见再无旁人,只得自己递了茶盏过去。

景泰帝一口饮尽,挥挥手让许三也下去,又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瑞安,你已经都知道了吧?”

瑞安长公主脸色如常,唯有眸间如寒霜轻覆,挂了厚厚的冰花。她低低叱道:“那混蛋乘人之危,分明是要我的命,皇兄您可千万不能答应。”

景泰帝眼中一片死灰,他重重叹道:“瑞安,你是监国长公主,也是染指朝政的人。你来说一说,今时今日大裕皇朝有说不字的权利吗?”

瑞安长公主被景泰帝一句话噎住,情知无力抗衡。她将凤目一睁,有些狰狞地大声说道:“皇兄,梓琴可是您的亲外甥女,从小金尊玉贵,又与寿儿有着婚约。便是为着她与大裕的名声,您又如何能舍得将她送去大阮?”

两家本是亲上加亲的美事,苏梓琴百日之即,瑞安长公主便为她讨得郡主的封谓,而且早早与太子李隆寿定了今世姻缘。

两人青梅竹马,再无旁生枝节,只等着苏梓琴及笄之后,便会成为李隆寿的太子正妃,他日便是大裕的皇后。

一旦被送去大阮为质,有大阮帝君与瑞安长公主的罅隙在先,谁能料想苏梓琴是否能在那虎狼之地保全清白?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人,绝不容得有一丝丝污点,不然便是整个大裕皇朝多少年都无法洗脱的耻辱。

况且大阮提出的要求苛刻,提出要瑞安长公主的长女一世不得离开大阮半步,将来要做大裕皇朝皇后的人,如何能长久滞留他国?

景泰帝的意思,分明是要将早先的婚约一并抹杀,不顾及苏梓琴的死活。

瑞安长公主岂容得爱女受此奇耻大辱,她虽然泪水盈盈,话语间却丝毫不退缩,而且一语双关地质问道:“皇兄,大裕皇朝已有百年的历史,难得如今沦落到要靠弱女子维系不成?”

景泰帝晓得她是在讥讽自己不理朝政,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他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依然硬着心肠答道:“瑞安,你僭越了。身为皇室子弟,连朕都身不由己。若大裕不能保全,梓琴与寿儿不是一样没有立锥之地?这件事朕心意已绝,你不必多说了。”

兄妹二人在此间争执,瑞安长公主听得那僭越二字,没有丝毫胆怯,反而轻蔑地一笑,反驳道:“这几年来,臣妹身为监国长公主,僭越的事情做了不止一回,皇兄此时才拿这个压人,到好似让臣妹听了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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