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太阳,眼眸邵阳,脚踏益阳,身落汉阳,尾摆长江掀巨浪,手摇桨桩游四方。”民谣说的一点都没错,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满口湖南腔调的人,他们一般都是短裤褂,腰上别着旱烟袋,挂着烟荷包,有的还打着赤膊,白布缠头,胳膊和后背上滚着油汗,互相见面你拍我一下,我打你一拳。

路边支着铁架子,下面是一些木头碎屑刨花,这码头附近有好多家宝庆人开的板材厂,这些碎料到处可见。铁架子上是一层铁丝网,上面烤着一些馒头大小的丸子,这丸子看着黑乎乎的,烤得吱吱冒油,那油滴在下面的木炭上,腾地起来几缕红黄的火苗,带着腊味的糊香味四溢,让路过的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口水横流。原来这就是有名的湖南小吃猪血丸子也叫做血粑豆腐,是宝庆(即现在湖南邵阳)一代的特产。这种丸子的主要原料是豆腐,先用纱布将豆腐中的水分滤干,将豆腐捏碎,再将新鲜猪肉切成肉丁或条状,拌以适量猪血、盐、辣椒粉、五香粉以及少许麻油、香油、味精、芝麻等佐料,搅拌匀后,做成馒头大小椭圆形状的丸子,放在太阳下晒几天,再挂在柴火灶上或者铁架子上用烟火慢慢熏干,据说烟熏是很讲究火候的,熏的时间越长,腊香味越浓。铁架子旁还有人架着大铁锅,正在煮前些天烤好的丸子,煮上十来分的时间就捞出来切片,装在粗瓷大碗里,撒上小香葱、香菜、芝麻,淋上辣椒油、花椒油、香油,香喷喷热乎乎,腊香味扑鼻。

召南一身短打裤褂,露着结实的胳膊,为了更像跑码头找饭吃的,还在身上涂了一些黑油,整个人看着黝黑结实,风尘仆仆。他走在街上也不禁被这猪血丸子吸引了目光,走上前装作他乡遇故知的样子,眼泪汪汪地道:“天咯,竟然在这里看到我娘做过的丸子,这位大姐,快给我来上一碗。”

那卖猪血丸子的女子见站过来一个黑俊后生,多看了几眼,见他满眼泪花已经在惊讶,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手脚勤快利索,几下就将猪血丸子切片装碗递给召南。见这年轻人吃的酣畅淋漓,那女子试探着问:“这位小兄弟,你娘也是我们宝庆人?”

“嗯,我出生在松江一带,我娘是湖南的,我娘走的早,那时家里穷,连个照片都没留下,唉,没想到在这里看到我小时候吃过的丸子,那时候我娘总给我做的,穷人家家能吃上几回肉,我娘都省给我,还骗我说她不喜欢吃这个,这么好吃的东西,哪能有人不喜欢吃呢。”说着说着,召南又开始低头,肩膀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哭。

那女子听着心里凄楚,她也是当娘的人,丈夫在码头上做事,她在家里闲不住,带着小姑子在路边摆个摊子卖家乡小吃。

见召南哭的凄惶,便却说道:“小兄弟,快别哭了,你一哭大姐我这心里也不好过,我也是当娘的人,我家小毛毛也爱吃这个,来,大姐再多给你一个,这是送你的,你慢慢的吃哈。”

召南用手背擦着不存在的眼泪,连声道谢,将吃光的碗递过去,忽然从半空中伶伶俐俐伸出一只手,劈头将碗夺了过去:“呦,我刚回趟家,就来个吃白食的小白脸啊。”

召南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心道莫非我这黑油彩涂的不够多,怎么还被人叫小白脸?

叫他小白脸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两条麻花辫子系着红头绳,干干净净的蓝花步褂子,蓝布衣服,还扎着个围裙,那围裙一看就是用破裤子改的,上面还摞着几块补丁。

“寒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个小兄弟的娘也是我们宝庆人,他娘走的早,看着咱们的血粑想起他娘。”

被叫做的寒妹的嘴巴一撇:“人家说说你就信了,没准是想骗我们东西吃的呢。”

“他可没说再来个,是我硬要给的。”

“这位姐姐,谢谢你,我吃的很饱了不用再吃了。”召南很有礼貌地对着卖猪血丸子的女人鞠了一躬,那女人吓得急忙跳开,嘴里嚷着使不得使不得。召南费力地在里面口袋掏了半天,期间那个寒妹一直盯着他看。召南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干硬的窝头,旁边是两个铜板。

他拿出一个递给那女人,那女人连连摆手:“这个只要三毛钱的,我找不开。”

“大姐是好心人,就不要找了。”召南将铜板放到女子手里就走,刚走几步,就听那个寒妹喊道:“喂,小黑脸,你站住。”

召南无语向苍天,怎么这一转眼我就从小白脸变成小黑脸了。他转过身来问:“大姐,你又要说什么。”

那寒妹柳眉倒竖:“谁是你大姐,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倒了门牙。”

“那,大妹子?”

寒妹见召南一脸无奈,扑哧一声笑了:“我说你是不是就剩一个铜板了啊。”

召南故意装作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那……自然不是,老子钱多着呢。”

“有钱?拿来给我看看,我见识少,还没见过大头(银元)长啥样呢。”这姑娘非常伶俐,召南无奈地叹口气:“我就剩一个铜板又怎样,反正这丸子钱也给了,你就别揪着我不放了。”

“我说小黑脸,你是来这里找活的?”

召南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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