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工人成分好,都是贫下中农!除了从农村招工来的短期合同制工人,就是像奚雨菲这样的,随军家属安置来的长期合同制工人。

这些人思想单纯,聚到一起不勾心斗角,也没有什么大的隔阂,大家互相体谅、相互帮助,整个集体倒也和谐。

自从奚雨菲家里出事以后,同车间的几个工友都很照顾她,只要请假,就会有人主动替她把工作做完。因为大家干的是计件工资,只要按时完成规定数量的成品,工资就不少拿。有了工友们的帮助,奚雨菲虽然请了几次假,到了月底也没有影响工资收入。她很感激大家的照顾,每次上班都会快速干完自己的活,然后帮别的工友,特别是杨姐干活。

杨姐名叫杨招娣,大脸庞,浓眉大眼,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身体健硕,透着一股子老实憨厚。她待人热情,性格开朗,笑起来肆无忌惮。尤其夏天,一旦笑起来脸上、身上的肉都跟着抖动。

杨招娣和奚雨菲是同乡,比奚雨菲早进厂两年多。

奚雨菲刚进厂那会儿,什么也不会,她就主动带着奚雨菲干活,说起来也算是奚雨菲的半个师傅。时间一长,两个人就成了好姐妹,奚雨菲管杨招娣叫杨姐,杨招娣管奚雨菲叫老奚!

今天,当奚雨菲从供销联社返回工厂,刚刚走进车间大门,正赶上杨姐拉成品入库,两人就在车间外面碰到了一起。

奚雨菲看杨招娣一人拉着排子车送成品,连忙上前伸手搭在了车帮上。

杨招娣回头看见奚雨菲帮自己推车,也没客气,边走边关心的问:“老奚,今天见到人了吗?”

“没有。”奚雨菲的回答有些泄气。

杨招娣听到回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奚雨菲又问:“人不在?”

“嗯,调走了。”奚雨菲无奈的回答。

“调走了?这么快!”杨招娣的回答像问自己,又像问奚雨菲。

“不知道,值班室的人说的。”奚雨菲回答。

“唉!这人啊!眼皮子太薄了。”关于小宋的情况,杨招娣在和奚雨菲拉家常过程中,也知道些底细,她能脱口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委实事出有因。

自打奚雨菲家里出事后,虽然一个车间里面干活,大家表面上还过得去,但说话和做事都跟以往有差别,好像有意躲着老奚。

杨招娣和奚雨菲的关系好,也跟着受了一些连累,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察到大家也在疏远自己。杨招娣是个直肠子的性情人,不愿受这个委屈,也不想背地里嚼舌头,经常一冲动就把心里的不快当众发泄,因而这段时间得罪了几个工友。

今天又如此,杨招娣话音刚落,奚雨菲就尴尬的低下头。

杨招娣马上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连忙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啊,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杨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所以,我明天更要找小宋,我不信小宋会躲着我!再者说——”奚雨菲直视对方,说话口气突然坚定起来:“联社里都知道小宋是老姬坚持提拔起来的,这次老姬出了事儿,我担心他也跟着吃了黄连。如果老姬的事情真的连累了小宋,我一定会讨个说法,找他们的新领导主持公道!咱自家的事情,不能耽误别人进步。”

“嗯,对,我支持你!”杨招娣是个耿直人,就喜欢说耿直话:“咱不做亏心的事儿!你走吧!明天我跟主任替你请假,你的活我帮你干!”

“又要麻烦你了,杨姐。”奚雨菲满脸歉意。

两人说着话,拉起排子车往仓库走去。

为了能够当天打个来回,奚雨菲早早的起了床。她把昨天剩下的玉米面糊糊加了一点儿水,端到煤火炉上放好,搁上篦子,熥了几个两掺馒头。又从咸菜缸里拿出一大块咸菜疙瘩,放到案板上切了几刀,连案板一起端到桌子上。

奚雨菲刚把这些准备停当,姬升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这几天睡得很晚,一直在准备高考的学习重点,看见母亲今天比以往起得还早,忍不住问道:“妈,今天咋起这么早!”

奚雨菲听见女儿叫她,扭过脸来说:“妈今天有事儿,马上去趟乡里。饭都做好了,你把锅端下来就成。一会儿招呼你弟吃完饭,你俩就去上学,别迟到啊!”说着话,她掀开锅盖,拿出一个馒头,从中间掰开夹块儿咸菜疙瘩,走出了房间。

初冬的清晨,天蒙蒙亮,太阳还躲在地平线下,打着哈欠,迟迟不肯起床!阳光像太阳的几缕头发,迫不及待先飘出了地面,穿透黑夜,终于给世间带来了一丝光明。不过很可惜,光明只有一丝!落实到肉眼凡胎的层面,视线范围只能以米计算。

奚雨菲走到院子里,三口两口把半个馒头填进嘴里,口中津液无法及时稀释突然涌入的干粮,大半个馒头火急火燎的堵在嗓子眼儿里,就是不往胃里走。她停下脚步,站在院子中央,仰起头打了几个嗝,然后把剩下半个馒头,连同咸菜一起装进了塑料袋。快步走到自行车前,把袋子挂在车把上,按了按自行车的前轮胎,又按了按后轮胎,气很足!她满意的笑了笑。

走出院门,一阵北风吹过,奚雨菲感到些许寒意,把车子支起来,转身关上院门,双手搓了搓脸,裹紧上衣,推起自行车紧走几步,左脚踩自行车脚蹬,右脚顺势跨过自行车后座,凭借黎明前的一丝光亮,往小李庄乡的方向骑去。

顺着国道骑了大约十几公里,原本水平的柏油路突然升高,越过前方堤坝,继续向南延伸。

这条堤坝是六三年发洪水后修筑的,现今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年。

当年,大家对洪水又怕又盼,“怕”来了洪水再次淹没庄稼,又盼望洪水再来一次,以便检验堤坝的坚固性!可人算不如天算!堤坝修好后,老天爷普降善心,再没发过洪水。

时间拉长,大家都把这个堤坝的功能忘却了。

三十年来,没人给堤坝添过一锹土,倒是偷挖坝基拉土,回自家垫宅基地的事情,时有发生。若不是堤坝尽头还有两个乡镇,估计这个堤坝早已经被毁,成为附近村民垫庄基、盖房子的原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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