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以来,杨炎每天寅时晨起上朝,再回府衙处理各项事务,直到披星戴月而归。

大司寇从不到府衙露面,司寇中大夫却起早贪黑,件件公文亲自阅处,各类公务事无巨细,一有疑问立马就召人来查问……很快属官们奋力表现的一腔热情,就被一身疲累所代替!

大家都拼了命的,在跟身强体健的将军熬着体力。就在几个年迈体弱的属官,即将病倒之际,救星终于出现了!

接连几天没见到杨炎的宇文荻,直接冲到大司寇府衙把他给抓了出来。

大街上,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拖拽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好事的路人纷纷观望,揣测着又是哪个世家大族,又要生出什么样的风流韵事。

“二哥,那些公务是处理不完的!小司寇、令丞们天天守在那,根本不必你事事躬亲!司寇府可不是军营,都是些有资历的文官,处理事务可比你娴熟、稳妥的多,哪需要你身先士卒。”

杨炎看了眼宇文荻,无奈的抖了抖被她扯住的衣袖,“话虽如此,陛下既然调我回京,我就要尽快熟悉各项事务。如爹所说,尽臣子本分,为君王分忧。”

他想起了袍袖里的那封信。

今早朝前,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自己的案头。

信笺上写着“事关西北,据实以奏”几个字,还盖了上大将军府的密章。

父母并没有交代给他京城暗卫的联络办法……这封信会不会是暗卫传递的呢?亦或者和父亲沟通紧密的亲信挚交送来的?

虽然心中有万般疑惑,他还是按照信中指示,在朝堂上力陈西北军与突厥盗匪小规模战事的实情,支持了宋太师转囤兵粮为建义仓的奏报。

只因为临行前,父亲说的那句“但为君王,一切从心”。

凉州十载,他深知宇文家要与突厥一战的决心。更知道大战一起,北境生灵涂炭的后果。

一切从心……若是从心,就注定会站在宇文门阀的对立面!

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宇文荻,他心里堵得厉害。

十八年前,突厥大部南侵,一路烧杀抢掠。不到十日便突破玉门关,直捣西凉州。

陇西军奉命自武威郡北上,在西凉城外和突厥大军遭遇,双方殊死一战!

当时驻军在灵州的杨遒夫妇,立刻率部支援,却因渡桥断裂,被阻挡在黄河以东。

突厥大军与陇西军的西凉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等灵州军抢修好渡桥到达战场时,西凉州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那一战的惨烈,至今还在老兵中流传!

突厥大军伤亡过半,退回关外。

陇西军几近全军覆没,宇文家一代兵将伤亡殆尽,大将军宇文直的平辈兄弟,全部以身殉国。

宇文直的胞弟、车骑大将军宇文素的夫人李环,听闻夫君死讯,舍身殉情而去。临终前,将他们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托付给了旧友杨遒夫妇。

十几年来,宇文荻在杨家长大,俨然杨家一员。母亲曾主动告诉她身世之事,她却只是静静的听着,从不追问,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但杨炎心中清楚,姓氏、血脉、骨肉亲情都是割舍不掉的。若是他一直在朝堂上和宇文家争锋相对,那他心爱的女人也终会陷入痛苦。

难得有杨炎的陪伴,宇文荻兴致大好。

一路采买了不少东西,过了申时两人才十指交扣着走回上大将军府。

府门外停着一排华丽的马车,车驾角上都悬着宇文家的族徽。

一个年纪老迈的管家,站在府门口外,对迎面走来的两人毕恭毕敬的行礼。

“二小姐,将军让小人接您回家。”

宇文荻对来者疏离的说:“老伯您好!这里就是我的家。”

老管家并未放弃,继续说:“大将军想念您了,请您回家住几天。”

宇文荻冷冷地说:“十几年来,他可曾惦记过我这个妹妹?如今他一门荣耀,我更是不敢高攀。”

小姐口气强硬,老管家碰了壁,为难的擦着额头的汗。

这时,一个小将骑马匆匆赶来,跟他附耳说了几句。

老管家点了点头,又对宇文荻说:“二小姐,将军说您若不肯搬回家,就让小人带您去和他见上一面。”

他停了停,颇为为难地说:“若是您还是不愿意……他忙完手头的事情,就亲自到上大将军府来接您!”

中路军大将军若是亲临上大将军府,接自己的妹妹回家,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无端的猜测和怀疑。

宇文荻皱了皱眉头,直直的看着杨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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