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一截奇特的身影慢慢踱进这个洞穴里。“呵呵呵……”从这个黑影处发出一阵沙哑凄厉的怪笑声,“当然,当然!不过我让你带五个人来,你却只带来了三个……但也勉强可以。你快把火把点上,我一会儿就要用上了!”随着黑影慢慢走进大厅,他们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如果必须称其为“人”的话。

他只有三尺高,身子僵直,就像一尊石像,他的后背佝偻、双腿踡曲,蓬乱的头发从头顶披散下来,乍看上去,这人的发色呈现奇怪的绿色,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可怕的山魈,可细看才明白这绿色不过是一层青苔。头发长长地遮住了大半个身子,一张面孔躲在后面,只在说话时偶尔看到张合的嘴巴,他手里拄着一根棍子,而这根棍子也同样长满了苔藓,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身后,明明比这“石像”高一个头的郑铄,脸上却充盈着卑怯,看起来异常的矮小龌龊,和之前在山里机警地带领他们走出困境的样子判若两人。

“郑铄!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你个龟儿子!老子没有得罪你吧。”

“郑大哥,我们无冤无仇,你、你是不是被这个怪物下了药了?”

三个人急切地喊起来。但郑铄只是麻木地瞥了他们一眼,专心地点起一个个火把。不一会儿,整个洞穴就照亮了。这时三人才注意到角落里那个叫羲瑶的姑娘。

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正蜷坐在一堆枯草里,脚踝的绳子另一头被固定在石壁上。她的长发倾泻下来,覆住了瘦小的身体,脖颈上戴着层层叠叠似乎好几副项链,细看都是贝壳兽牙或者兽骨打磨成的饰珠,一双乌亮的眼睛鄙夷又怜悯地看着逐渐走来的人。

“呵呵呵,”这截如同石像般僵硬、又如同枯木般腐朽的“怪物”发话了,“宝贝女儿,你饿了吧,我给你准备了果子和清泉,你已经斋戒够一百零八日了,之后就不用每顿都吃素了!”

羲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邢玉谦他们听了这话呆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丑陋的“怪物”居然就是女孩的父亲。

“怪物”慢慢走到水池旁边,抬起了脸,一张如同皲裂的古旧皮革一样的面孔露了出来,上方的微光倾洒在他那可怕枯槁的脸上,一双如同蒙着蛛网的眼睛瞪着那一小块天空。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笑容,“再等一等。就快来了……呵呵呵……”他转过头,吩咐郑铄从洞穴的四周移过来九个大瓮,围着水池排好,并一一注满水。

天空已经显出暗青色的光来,星星也一个都看不见了。

一阵犹如地底困兽般嘶哑的低吟声响起来——那个“怪物”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吟诵什么咒语。整个石洞响彻着那怪异的声音,似乎连石壁都颤抖起来。

一缕冷冷的晨光慢慢射了下来,投入池中……水波逐渐荡漾,随着咒语的吟诵声越来越大,居然翻涌出浪花!

那“怪物”伸出长长的指甲,切开了手腕上的血管,鲜血顺着皮肤一滴滴流入池子,水花顷刻间变成诡异的暗红色!

邢玉谦只觉得浑身如同放置在滚烫的热汤里,嘴里不禁发出痛苦的叫喊,可让他更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身边的邓虎儿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了起来,正慢慢往上升!邢玉谦这才看清,那些拴着他们的绳索,挂满了叶片大的木牌,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神秘的符文。“哗啦啦……”那些木牌的撞击声回荡在整个洞穴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邓虎儿拼命挣扎,脸上满是惊恐。而下面正仰头看的郑铄,脸上则现出异常殷切的神色,嘴里还发出一连串听不懂的蛮语。

就在这时,那“怪物”呵斥道:“还不快去把她的血盛过来!”

郑铄恍然回神,急忙抽出刀,三两步跨到羲瑶身旁,抓过她的手臂,利索地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用早已准备好的一截竹筒,去接那些流出来的鲜血。直到盛满,他才漠然走开,并不管那女孩的死活。

他两手捧着竹筒,如同捧着世间至宝,小心翼翼地来到池边的水瓮前,依次把鲜血倒进这九个大瓮里。

瓮里血液开始汇集,显出一个豆大的血团。咒语声又起,浮在空中的邓虎儿忽然发出可怖的吼叫声,同时那九个瓮里的血团变得越来越大,逐渐溢出瓮口,逶迤地“爬”了出去,把念咒的老怪物包裹起来,如同一个血茧。与此同时,那怪物居然慢慢地“生长”!他的背居然直了起来,腿也不再踡曲,扬起的面孔也有了血色,隐约现出他本来轮廓。

更加让人心惊的是他的一双眼睛,正褪去那层白网,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阴鸷……

再看那悬在半空中的邓虎儿,其余人几乎骇的喊出声:邓虎儿像是凭空消失了,代替他的是一幅包着人皮的骷髅!

邢玉谦脑子里一片空白,下一刻就感到两腿间热热的——他失禁了。

可事情还没有结束,邢玉谦只觉得身体慢慢上升,他也像邓虎儿之前那样浮在半空了!邢玉谦转脸看到掉进水中的邓虎儿枯槁的尸体,立刻明白了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惊骇地几乎昏死过去。

随着咒语声起,邢玉谦闭紧眼睛,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角落里的羲瑶挣扎着爬起身,用尽力气向一旁满是敬畏神色的郑铄喊道:“铁雍嘎!快阻止他呀,他在欺骗你啊!你看看清楚,他只是利用你!为了——他自己。”羲瑶的喉咙哽住了,眼泪涌出来。

一切都是徒然,她眼前变得昏暗起来,正当绝望的时候……

“‘嗖’——啊!”伴随着惨叫,咒语声戛然而止,那个正在施法的怪人栽倒在地上,身上的血雾霎时散去。他用手紧紧地按在胸口的箭矢上,吃力地抬头向洞口望去——

一个身影从洞外闪了进来,是李重耳。他连脸都没抬,只是用最快的速度继续装箭。

这边随着咒语的停止,邢玉谦“砰”的一声,如同被割断了吊索立刻落入水中。水瓮和水池极快地平静下来。

郑铄这才回过神,他像被马蜂蛰了一样,咆哮着跳起,抽出刀朝李重耳冲去。

眼看就要扑过来了!郑铄的身体忽然像撞上一堵墙,仰面跌倒——弩箭射穿了他的咽喉。

李重耳扔掉弩,并没有急着理会郑铄,而是迈过他抽搐的身体,冲着刚才那名怪人走去,他此刻挣扎着打算坐起来……

李重耳一刀下去,斩了怪人的头颅。

他又跳进水潭,摸到那些绳索。挥起悯惜剑,把它们全部砍断。

老孟和邢玉谦神情恍惚地互相搀扶着走上岸,坐在两块石头上缓神。

邢玉谦又惊又喜,拉着李重耳的手臂几乎泣不成声:“好兄弟,你还活着!”

李重耳脸上却满是哀伤,他内疚地说:“本来我可以更早一点到的,但在洞里迷了路,差点找不到这里。”然后他看向角落里的羲瑶,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白成了一张纸。李重耳示意邢玉谦过去查看她的伤,自己这才走到了郑铄身边。

刚才由于距离太近,箭矢贯穿了他的脖子,留下一个血洞。随着脉搏的起伏,血液不断从伤口里涌出来,他大张的嘴里,满是血浆和血沫,身体的本能让他想多吸一些空气进去,可却被倒灌进气管的鲜血呛到,脸憋成了酱紫色,眼睛暴突着不断上翻。

李重耳蹲下来偏过他的脑袋让他好受一点。更多的暗红血液从气管里涌出,他的脸色逐渐由紫变黄,嗓子里发出“咯噜”声。

李重耳很想再问问他关于鬼虱蛊的事,但想想还是放弃了——即便这人还能囫囵说出一句什么来,自己也不敢再信。

他握紧剑柄,将剑尖对准了郑铄的心脏,猛地用力,彻底结束了对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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