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墨府后花园有个飞檐小楼,姜妙晴在二层的回廊上踱来踱去,不时朝楼下张望。婢女艳逸终于从月门里出现了,正一手挑着灯笼一手提着裙子,快步往这边走。
姜妙晴的婢女起名“艳逸”,是出自曹植的“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这句诗文。她本人对此得意洋洋,但未婚夫简徖却说太俗气,听起来像乐坊的歌姬。因为这个,两人还拌过嘴呢。
“才回来!怎么说的?”不等小丫头站定,姜妙晴就抢上前问。
艳逸调匀了呼吸,抚着胸口说:“小姐,您就放心好了,有您请,他哪敢不来。若是骑马,我看这会儿就快到了!”
姜妙晴一听,连忙走进内室,对着镜子左瞧右看,又拿起小梳子把鬓角抿的服服帖帖,这才走到后窗旁,将窗户打开,把一个纱灯搁好。艳逸丫头从后面举着一件斗篷想给妙晴披上,结果被她扒拉到一边。“不要,我今天这件袄子可是新做的,样式颜色他最喜欢。”
艳逸担心地嘟囔,“您小心别着了凉,就快下雪了呢。多冷啊……况且天这样黑,什么样式颜色,哪能看得见啊。”她年纪还小,不明白一向聪慧的小姐为何一见到简公子,脑袋就如同装了浆糊,还总是处处委屈自己。
一个潇洒的身影从月光地里走了出来,他把马拴在一棵玉兰树下,跳上墙根旁的青石上,抬起手朝楼上挥了挥。这人正是简徖。
窗旁的姜妙晴早看见了,“你穿的这么单薄,冷吗?”
“不冷。”简徖的语气闷闷的。
“下个月,我们到同安寺看梅花,好不好?”妙晴小心翼翼地说。
简徖情绪有些低落,半晌才回:“你叫我来就想说这个啊。”
他自从父亲卸任,生活变得越来越艰难,母亲依病榻已经很久了,入冬后更加严重。郎中开出的药方有一味长白参,可眼下时局不稳,北方药材在城里不但难找,还贵的离谱,他的那点俸禄经常不够开销。而他的父亲远在外地,不知为什么一直不肯接他母亲走,对他们母子的困境也从不过问。简徖曾给父亲写过几封信,但都如石沉大海。他一方面对父亲满腹怨愤,一方面又为母亲的病日夜忧心,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简徖的处境妙晴都懂,所以对他的态度并不介意。
她从旁边书案上拿出一个绸布包,用一根漂亮的丝绳扎紧,嘴里说着:“小心,一定要接住了。”说完便扬扬手臂,抛了下去。
简徖接过去打开一看,欣喜不已。“这人参……哪里来的?太贵重了!”
妙晴见他高兴,自己也跟着乐:“我……宸弟的一个朋友,从北方带来的。简郎不要嫌贵重,这没有花钱。”
因为妙晴知道简徖不喜欢自己穿男装,所以就不敢让他知道关于烧鸭店发生的事。现在墨宸和虞朔图已经是朋友,这人参说是墨宸的朋友带的,也就不算撒谎了。
简徖听后没有说话,过了一阵才听到收起人参的声音。
“那,我走了吧?”简徖的声音很低,加上有风,妙晴没听清楚,“什么?”
简徖只觉得心里酸涩,他鼓足勇气张了张口,可仍然没有把想说的话讲出来。最后,他只是摇了摇手里的绸布包:“真是太好了……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你以后再说半个谢字,我就恼啦!”妙晴的声音满是急切。
简徖勉强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关上窗户吧,小心着凉。”
终于听到一句贴心的话,妙晴梨颊生涡,含笑说:“你也是,快回去吧。”
两人就这样结束了谈话。
回去的路上,寒风拂过脸颊,天上飘起雪花来,落在衣领里,简徖跟着打了个寒颤。
其实他明知道妙晴和墨宸之间,一直都是大大方方的姐弟情谊,但或许是恋人之间莫名的一点嫉妒吧,这种境况就像一粒芝麻黏在喉间,觉不出痛楚,却让人极不舒服。他刚才是想提议妙晴从墨家搬回姜宅的,但这话试了几次,都没说出口。
现在的困境已经够让人心烦意乱了,何苦让别人也不痛快呢?简徖心里默默地想。
【贰】
从拐进巷子那一刻起,简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放慢了速度,悄悄走进阴影里。前面火把幢幢,有一群人正聚在自己家门口,这帮人脚步杂乱却不喧闹,可看起来也不像值更的巡吏。
简徖跳下马背,他顺着墙根,走得很快。眼前的一切终于看清楚了:一大队官军围住了小小的简宅!那些人乌衣软甲,腰挎铁尺——正是狴犴司的快手。
简徖站起身就要上前,胳膊却被人猛然拉住。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去摸刀,又被人死死按住了手——原来是墨宸,他冲简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正在说话的人看装束像是个司丞。
“……都搜遍了……”
因为有风,传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回禀大人……我们也只能如此……”
“……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那个司丞看起来有点灰心,“……别管那么多了……有什么可疑的物件吗?”
“那倒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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