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石县县令看着两份帖子两份礼,惊奇得把杨东云往年的试卷又调出来细看,生怕是自己有眼无珠、错过了一位绝世才子。这珍宝斋平家,这通发商行冯家,哪个都是以眼光著称的。
看卷子实在是稀松平常,县令沉吟着。这两家的面子不能不给,罢了,不过一个秀才而已,算不得什么。
转瞬到了八月,杨东云进学,螺蛳巷杨秀才家简直是石头开了花,高兴得眼泪直流,直要烧香告慰列祖列宗。
十九岁的秀才还算青年才俊,杨东云文章本身也不算糟糕,县令并教谕都脸上有光,更想到此人背后两座大靠山更是对他另眼相看。县太爷亲自接见并嘉奖了一番,更有乡绅宗族送了酒菜来,螺蛳巷日日吃席,一时好不得意。
席上有人凑趣:“杨太太你这下又是秀才的娘子、又是秀才的娘,可怎么叫你呢?”
杨鲁氏乐得哈哈大笑,有那多事之人就不怀好意问:“你亲家送了多少礼来贺女婿哩?”
杨鲁氏一张脸就沉了下去:“没得晦气,提这等人做甚。”一边暗恨柳家这倒运的,如今背了时自家这时叫他贴上来可怎么好?原先这柳家算有利可图的,现在看何止鸡肋,简直是一把鸡骨头,除了戳人以外没什么用。
杨东云长得本不难看,这几年得了柳家的资助家里时常能吃肉,每天一只鸡蛋也是有的,因而养得白胖了些,看去更有了几番人品。如今顶了个少年秀才的头衔,一时叫不少家里有妙龄女儿的动起心思来,又是羡慕柳掌柜眼光好,又是琢磨着柳大姑娘本人似乎对杨家不怎么亲热,不由暗地里蠢蠢欲动。
相比螺蛳巷的得意,甜水井街一股瑟缩愁闷不得缓解,家里穷并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情况乃是眼下柳家这样又穷又有病。柳旺躺在病床上叮嘱柳枝凑份体面礼物送去螺蛳巷,柳枝只安慰父亲:“爹爹我心里有数。”
她叫李妈拿了十个鸡蛋送去,李妈踌躇道:“大姑娘,那老婆子会嫌呢。”
柳枝轻描淡写:“那就什么都别送,家里反正这样了,省几个也好。”
州府弄月街。桂花的甜香飘满一院子,杨东云心情舒爽,腰板儿挺得直直的,虽然人还是个瘦条儿但肚子也不时腆一腆。学政大人当年并没看走眼!自己是有才学的!自己马上要走上一条铺满锦绣的坦途了!
平六自然是与有荣焉,封了个厚厚的红封给杨东云,满口恭喜恭喜,还在春风楼叫了精致席面与他庆贺。然而叫杨东云若有所失的是珍珍小娘子反而不与他说个贺字,甚至他回州府来连面都不露一次。
杨东云这晚吃得微熏,靠着粉墙,两个院子的月亮门没栓,就听见争吵声从那边传来。“珍珍你实在不像话,使性子不肯来吃酒,也贺一贺杨小相公;还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恁扫兴。”
“这于我有什么值得欢喜的。舅舅,他进他的学、日后他中了举就是考上了状元又与我何干?都是那粗俗女子的。我宁愿少看一眼,免得自己难过,他这样一个人明明是极有才的,我看那未婚妻也不怎样在意,他在州府多久了也不见有人探望、连个问好的信都没有。
舅舅你看他刚搬来时身上穿的是什么样子,我叫知画给他补袜子知画都说无从下手。这哪里像定了亲的人,这时把他做根草般轻贱,等他得了功名只管享受。我又要凭什么多操心,又不是我的人!”说到最末一句哽咽着似悲似羞、还轻轻唾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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