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聊着聊着,老太爷的院子就到了。
“老太爷就在庭院里,我就送到这里。”
“多谢总管。”
“姑娘客气了。”
送走李总管后,瑾兮才踏进院子。院子里,老太爷正好在摆弄渔具。
“瑾兮见过封老太爷。”
“过来吧,那些俗礼就免了。”封老太爷很少摆架子的,没有大户人家的盛气凌人。
“老太爷喜欢钓鱼?”
“闷在院子里太久了,得出去。”
“郊外?”
封老太爷微微有些失落,“就在院子外头,有条河,人工开凿的,养了些鲤鱼。”
“为什么不去郊外?闷在府里可不好。”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活得自在?”
“您只要换身粗布衣服,带上渔具,大摇大摆地从封府大门走出去就好了,看看早市,吃吃早点,听听大街上的闲事,雇辆马车到郊外去,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钓钓鱼,天色见晚了,将鱼放生,驾车回去,看看万家灯火,看看炊烟袅袅,回到府,好生休息一下,然后和一大家子人吃吃饭,聊聊天,这才是一位老人家应该过的生活。”
封老太爷放下手中的渔具,认真地看着瑾兮,眼前这个姑娘傲气狂妄,心怀天下,却也通透圆润,率性自然,潇洒淡然。
“你说得太简单了。”封老太爷叹了口气,他虽然已经卸下了所有的官职,但皇城里有太多人紧盯着他,他代表的是封家啊,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猜忌。
“老太爷想赌一把吗?”瑾兮看着封老太爷,眼里晶晶亮的。
封老太爷承认自己是向往瑾兮说的那种生活的,被瑾兮打动了,甚至有些冲动。
“老太爷不敢赌?”瑾兮笑着反问。
“你这丫头啊,老夫背负得太多了……”谁都知道瑾兮是瑞王的人,封家现在与瑞王是越走越近了,瑞王的确是值得让人追随的,但是封家并不打算这么早就表明立场,只是瑞王并不打算给封家时间,瑾兮能救封梓卿,光凭这一点就值得封家冒险,所以在这样的情势下,封家与瑾兮亲近,他更是亲自教瑾兮下棋,这些举动已经表示封家有倾向瑞王一边的趋势了。
“老太爷身后有一个强势的封家,封家就是您的底气,您的倚仗。”瑾兮的语气强硬起来,霸气十足,“封老太爷去郊外钓鱼,我看有谁敢说一句不是!”
封老太爷满意地笑了,“或许我会找个时间试试的。”
瑾兮笑笑,封老太爷背负的担子太重,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瑾兮明白。
“你来不会就是为了开导我老人家的吧?”封老太爷把渔具放到一边,“下棋?”
“不了,这几天都在研究棋谱,厌倦了。”瑾兮说这话时,像个任性的孩子,可偏生封老太爷愿意宠着她。
“那你打算如何?”
“特意来感谢封老太爷两日的教导。”瑾兮将那本破旧的棋谱放到封老太爷面前,“我领悟不透个中智慧,只会死记硬背,现在都背熟了,这书对我就没有什么用了,放在我那里只会暴殄天物,就冒昧地拿来做谢礼了,还望老太爷多包涵。”
封老太爷的目光落到那本棋谱上后就再也移不开了,他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本棋谱的?”
“偶然得到的。”瑾兮不打算说明。
“你偶然所得之物竟是天下至宝,听闻你的匕首碧落也是偶然得之,看来是个大福之人。”封老太爷拿起那本棋谱,小心地翻看了几页,“没错,正是以诚大师的著作,老夫找了它快五十年了,竟在你手上。”
相传,以诚大师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棋手,年轻时独战群雄,后来隐退著书,终其一生无一败绩,其晚年著作《瘾君子》收录了三千年以来的死棋,并一一求解,又凭他广博的学识、见识,列出百种棋局,每一局都以其博大深邃、奇巧奥妙著称于世,只是这本书在流传百年后,失了踪迹,凡是醉心于棋艺之人都渴求参悟《瘾君子》,哪怕只是窥见其中一斑也能知足。
“借您吉言,希望我真是一个大福之人。”瑾兮笑。
院里的丫鬟走上前来,手里端着一盘点心,“老太爷,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夫人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好,放下吧。”封老太爷又对瑾兮说,“封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采了荷花花瓣来做糕点,你尝尝吧。”
“多谢老太爷。”瑾兮也不做客,拿了一块,还没有吃,荷花香已醉人。
封老太爷没有吃糕点,只是静静地看着瑾兮,打量着,也琢磨着,更是探究着。
“封老太爷似乎有话要说?”瑾兮垂下眼睑,不让封老太爷看见她眼里的光。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问什么。”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封老太爷确定瑾兮知道。
瑾兮将最后一口荷花糕卷入舌间,松软的糕点糯糯地化开,口齿留香,瑾兮笑笑,“封老太爷想问,我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治好封相?”
封老太爷没有回答,而是在审视瑾兮,瑾兮很识趣,自问自答,“有,我的的确确有这个本事。”
“梓卿若是死在你手上,即使你是瑞王护着的人,封家也要让你陪葬。”封老太爷这话毫不留情。
“那就要看封家的诚意了。”瑾兮深深地看着封老太爷,眼波流转。
封老太爷微微皱眉,“你要什么诚意?”
“值得让我全力以赴的诚意。”
瑾兮想要的诚意,就是瑞王想要的诚意吧,瑾兮若是真的治好了封梓卿,封家理应全力支持瑞王。封老太爷暗自揣测瑾兮话里的深意,“封家自然会拿出十足的诚意。”
瑾兮站起身来,提着桌上的茶壶给封老太爷斟茶,微微弯了腰,原本被藏在衣襟里的玉佩随着瑾兮的动作滑了出来,但是又没有完全露出来,但是凭封老太爷的眼力,哪怕这玉佩只露出一个小角,封老太爷都能认出来。
瑾兮斟完茶,落座,玉佩重新滑进衣襟里,封老太爷没有喝茶,他看着瑾兮,神色复杂,他落在瑾兮身上的目光里多了一些震惊和喜悦,他动了动唇,却又不确定自己的猜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瑾兮波澜不惊地坐在那里,像是看不懂封老太爷的目光一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玉佩意味着什么。
“瑾兮叨扰了,就不再打扰封老太爷休息了。”瑾兮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告辞。”
封老太爷也站起来,他看着瑾兮,似乎是想从女子的眉眼里看出些什么来。
“封老太爷?”瑾兮问。
“让人送你。”封老太爷收回目光。
“谢老太爷。”
瑾兮离开后,封老太爷走到窗边,他看着院子里的植物,思绪飘远,十六年了,那个女孩子若是侥幸活了下来,怕真有瑾兮那般大了,只是那个女孩子真的能活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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