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想活下去,都得找碗饭吃,不管这碗是金碗、银碗、铁碗还是其他你觉得还过得去的家伙什儿。吃不吃得饱是一回事儿,气顺不顺是另外一回事儿。生在这乱糟糟的世道里,前者都难保证,这后者更是不要期望了。
可人活一口气,窦红棉偏偏是个特别拧巴的人。
虽说这两年她在邯城跟着兄长窦红骁做捕快,见惯了那些用钱通天、以势压人的“大人物”,也看多了“小人物”的市侩和狡诈,人变得通透了不少。不过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比如绸缎庄的薛老板总是对到店买布匹的漂亮女孩子动手动脚,每次见了这薛胖子,红棉都会狠狠瞪他几眼,否则心里头就不舒服。后来捕快张三哥对她说,“红棉啊,你没发现人家乐意吗?谁都知道那薛胖子的歪心眼儿,正经女人肯定去一次就不去第二次了。即使去第二次,也是为了薛胖子让的那点儿利不是?看开点看开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话让红棉很是尴尬。
再比如万户家管家的胖儿子总是在街上白拿小商贩的东西,让红棉碰到免不了一番争执,可是到现在那胖小子仍旧整日招摇过市,倒是红骁这个捕头在衙门里总被上司变相责难。红骁总是敲着红棉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的好妹妹啊,下次见到那小子能不能不管闲事?我这天天一堆事儿,你还不让哥哥我省心。今晚上不许吃饭,给我好好反省。”
风雷观中的世明老师父也教导红棉,说据理力争、嫉恶如仇虽是好的,但人活在世要先学会保护好自己,要学会忍辱,宠辱不惊,这是一种人生智慧。
但毛病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红棉常自嘲说自己智慧不够。而红骁每提到这个妹子,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个妹子一来是让他给宠坏了,棱角还没被磨平,二来因为窦家这些年经历的变故,痛恨这黑白颠倒的世道。
今天,是大元至正十八年六月十八,刚过正午,日头还很毒,赶路的红棉正提刀走在一顶五彩琉璃花轿旁,腿上系着粗布行缠,靴子上满是黄土,着一身鸦青色棉布短褐,一根布条简单扎着头发,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头发黏腻腻得贴在上头,这她很不舒服。她圆圆的脸庞上挂着几道泥痕,脏脏的,不过双目含星,嘴巴微翘,无论从个头还是装扮看上去都像个英俊清秀的小伙子。周围几个人连同轿夫都是一般风尘仆仆的模样。
轿子里头正打盹流口水的人,是邯城达鲁花赤家的三姨太,她是前几年达鲁花赤木仁老爷去林城出公差时带回来的,人长得标志,性格也泼辣,老夫少妻格外恩爱。前两天,这三姨太同木仁老爷闹别扭,吵着要回娘家,木仁老爷没办法,便临时点了巡检司的窦红棉、大风等一干人随行护卫。
至于为什么会选窦红棉她们接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那要从这邯城衙门巡检司里的规矩说起。众人皆知,达鲁花赤、府尹和万户掌握着邯城的大权,身为“掌印者”,达鲁花赤通常由蒙古人或者色目人担任,而州尹负责政务,万户掌握地方军队的调动,三者相互牵制,形成了如今地方权力的基本形态,里头明争暗斗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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