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云:天道三十年一小变,五十年一大变。自大奉由两辽入主中原近八十载,历经三代四方征战辛勤耕耘,疆土国力无一不强盛至极点。
而今,这个天下当之无愧的主人,终究抵不过伤病的无情。
经内侍省貂寺传天子口谕,召集早已默默等候各位国之要臣,黄紫公卿,入朝听取最后遗令。
堪为皇城护卫最为森严的天子寝宫内,枯槁老人蜷缩于以南疆贡品黄花梨心木所制龙塌上,慈祥妇人泪眼凄切却不失母仪扶坐塌首,塌尾亦扶坐一名与老人几分面貌相似年轻男子,低头暗泣,神情复杂。
堂下,有文官首领中书省尚书及左右相,有大奉无可争议铁骑之首统帅,更有好几位须发皆白皇族公侯。
在满屋烛火灯笼照射下,榻上老人消瘦的脸庞上,深深凹下的双颊与那愈发显得突兀的颧骨毫无往日光彩,恍惚间更有如山精鬼怪。
唯独,唯独那眼睛,奋力撑开愈发沉重的眼皮,不甘地向着世间咆哮,宣告一个帝王的威严!
干瘪的嘴唇几经努力,枯槁老人在这一刻竟彷如回到了壮年领军征战时,锋芒毕露。
“自登基以来三十余年,朕兢兢业业,內勉国事,外征四方。我大奉王朝由太祖进军中原,开创大奉江山!太宗横扫九国,无人再敢言我大奉非正统!朕几番斥军征战,更是御驾亲征,马踏西域。而今我大奉东探东海,南抵珠池,西至西域,朕这一生,自认无愧先祖!“
言毕,这位在位三十余年将大奉版图扩张大半,堪称千古一帝的老人,长笑而逝!
京畿道天子驾崩,陇右道僧人西行。
凉州地处陇右道东南与关内道接壤之地,气候较之陇右道其他各州犹为宜人,素有塞北江南之称,时值临近年关,凉州也迎来纷纷大雪诉大寒。
凉州城内达官商贾出可披绒锦衣登楼赏雪,再叹一句傲骨寒梅;入可团坐铺有奢华地龙暖楼,围炉煮酒诗赋,腹中少有墨水道瑞雪兆丰年,才气高者叹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凉州城外二十余里处有一小村,因临近州道,有一户人家就临道开设简陋茶肆,做起了过路生意。
年关将至,寒风凛冽,道路愈发行人稀少,茶肆自然生意冷清。
想想家中儿媳即将临盆,前几日掌柜的一咬牙,狠心闭门不再寒风中苦等一天才小十来拨的生意,携念过几年私塾的的儿子也是店里唯一伙计,趁着旧雪已化新雪未下道路尚不难行走赶回了家中。
贫寒人家不同城内商贾大户,在这种严寒蚀骨的季节尤为难过,更甚者不少病弱老农熬不过去每年春节,乡村里每年寒冬过后免不了几场草率丧事。
掌柜家虽较之村里农户家境充足些,院落里柴禾备了不少,家中年货也由相互扶持多年的妻子置办的七七八八。
前日傍晚时,呼呼北风开始夹杂着细微雪米,待到一夜过后夜就飘起了鹅毛大雪,至今日清晨,放眼望去村里道路大雪已足足覆地一尺。
堂内简陋火炉旁,掌柜的跟儿子打趣道:“大生,看样子我这孙子非得等年后才肯来见我了。”
掌柜独子生得稍显偏瘦,不似日复一日劳作村夫壮实,生得五官端正,私塾几年呆下来的书卷气感染之下,较之寻常村民多了一分灵气。
大生撮了撮烤热的手心,回头忘了眼内屋,憨厚一笑:“爹,年后出生其他的我倒不在乎,就是担心村尾产婆到时候没空过来帮忙接生。”
这一听,掌柜的脸上也有了愁云,想想也是,大过年的谁家不是亲戚来来往往,顺便看看各路长辈,贺岁拜年互报平安。
就在掌柜的爷俩商量着年后事情时,内屋传来新妇几声低声叫疼,紧接着又听得有老媪大声叫喊:“媳妇要生了!要生了!”
堂内掌柜的爷俩赶紧起身,大生更是小跑进内屋,小心翼翼问道:“真要生了?“
掌柜的刚想进内屋,被妻子用身子挡住在门口,更是双手推着老汉走开,”你个老汉进去干嘛!快去再多烧点热水,屋里我先照看着。“
老媪回头进屋更是把不知是急还是喜得,在房内小步乱转的儿子赶了出来,”你还呆在屋里干什么!大生,赶紧去村尾请产婆过来帮忙接生!”
大生一听娘亲呵斥,这才清醒过来,急匆匆地连伞都没拿就一路小跑出了门。
陇右道地处中原西北,凉州虽靠近关内道,人口村落却仍不如江南道汉中道那般密集,这一村一村之间相隔几里,一户一户也相距有几十步距离。
北风呼啸,寒意从衣领衣袖里直往身上蔓延,道路上厚厚积雪一脚下去,深处可及膝。
大生这才出门埋头跑不了几十步,顿感双腿沉重,裤脚更有积雪侵入,慢慢打湿了鞋袜。
想想炕上呼喊疼痛的妻子,即将出生的骨肉,大生咬牙继续埋头气喘吁吁的向村尾产婆家跑去。
乡间小路不似州道,大雪覆盖之下尤为难走,更有近河流处表面虽有薄雪覆盖,底下却甚是泥泞。
大生赶了小半村路,鞋袜早已湿透,双腿在刺骨的寒冷更是如同灌了铅般越发无力。
见眼前道路左边有积雪才及脚面,大生未曾多想,赶紧由道路左边往产婆家疾走而去。
一个没注意,心急的大生脚下一滑,猛的摔倒在地,更要命的是,胡乱瞎抓企图站稳的大生翻滚间滑落到河道里。
冰冷河水及体,大生本就生长的稍显偏瘦,慌乱中好不容易才抓住一颗河道大石稳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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