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
画十三在心里兀自叫屈道。只怪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彼时他尚未想好如何开口最有把握,便急忙捂住了铃铛。想不到这么巧,铃铛在他捂住之时刚好响了五声,这若解释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你方才唤我什么?”京墨想起什么似的,凝着一双秋瞳望向十三,款语问道,“此前你并未来过沁园瞧病,怎么知道我的姓氏?”
“你不记得我了么?”画十三迎着一双水波粼粼,如烟雨迷蒙般的秋瞳,回了这么一句落入俗套的话。他想,如果不是这阵突如其来的风,他一定会想到更饶有意趣的话。但经年之后,当他回想起今日与她的第一次攀谈,他才知道,原来自己问对了,只不过,她答错了。
“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当日饭馆里的神秘公子。”京墨秋波轻转,委实打量了几眼面前这个翩翩玉立的倜傥公子,恍然如悟般回道,“当时多亏公子费心支走了徐达,我才得以顺利施刀,多谢了。”
京墨虽看似是个温柔婉约的闺阁淑女,但性子其实颇有几分男儿气的直爽利落,事无大小皆是爱憎分明,他既诚心帮了自己的忙,她心里自会念他的好,说话时也就恢复了和颜悦色的温柔以待。
她回想起他在饭馆里见到徐飞大出血后不堪直视的种种反应,意识到或许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将一些小病说出口,所以才在摇铃之后支支吾吾,而自己作为医者也该体谅,于是言语间温煦如风地关切问道:“公子,是不是从昨日开始就微微眩晕、精神不佳?”
“温柔”是不是成了这位京药师的职业病?女人善变这一点画十三是了解的,只是别的女人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可这个京墨怎么换回温柔比换气还快?
“嗯。”画十三不明白京墨问这些用意何在,但他总要接近她些,起码先进了沁园的门,才能有后话,便囫囵答应着,并摆出一副虚浮无力的样子举一反三道,“而且,时而伴有头晕目画眩、四肢乏力、吃不香也睡不好。”
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这句倒是真的,若要加个期限,怕是已有十年。
京墨看着画十三,略顿了顿,眼底抹过一丝哂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是不是还总是恶心想吐、腹中常伴有突如其来的动静?”
“啊?”画十三见京墨眼带笑意颇为严肃地问着自己,想了想,也不好反驳如此高明药师的诊断,便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应和道:“嗯!”
京墨挑了挑眉尾,举起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来掩住唇边泛起的笑意,一边细细咀嚼着,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来的话,还真要恭喜公子了呢。”
画十三一头雾水、不解其意地看向京墨,只见她咯咯地浅笑了两声,瞥了他一眼道:“按照方才所说的症状啊,公子你怕是有喜了呀!”
“......”
画十三明白过来,原来京墨关怀之外根本是在打趣自己,想不到一贯巧舌如簧、伶牙俐齿的自己竟被这看起来温婉可人、温柔似水的女子在言语上下了套似的,心里涌起一丝别样的感觉,但绝非不满,更非恼怒。
京墨看着画十三略显悻悻的样子,又连忙继续说道:“公子也别恼,你的病症有几分真、几分假,京墨心中有数。只是对待不一样的病人,自然得有不一样的治法。你且随我进来吧,号了脉之后再看如何。”
画十三心道,恐怕是对待不一样的药师,得有不一样的病法。京墨她推门往里走去,他跟在她身后,走过窄窄曲折的石板路,目光扫了一眼满园景致,虽是凛冬时节,积雪沉沉,但一片洁白之下隐隐约约透着深深浅浅的葳蕤绿意,也不知这位隐于民间的高手药师是从哪里搜罗来这些种类纷繁、品貌多样的耐寒草药的。
他听见京墨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剩下的一半苹果,在寂静的小路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咀嚼声。画十三不禁想,一个分明这么端庄淑丽的女子怎么在生活中倒是这般的随意不拘,透着几分别样的烟火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可以把吃苹果这样大大咧咧的糙事做得这般深有意趣。
京墨把苹果吃完了,两个人也走进了屋里,坐到了桌旁。京墨取出一个松软的脉枕,示意画十三把手腕枕在上面,她开始低眸屏息,伸出纤纤玉指搭在了十三的脉搏上,认认真真把脉,可当京墨的指尖接触到画十三温热的皮肤时,他的手心却不禁突然缩了一下。
“京药师,怎么你的手......”画十三感觉到,京墨指尖的温度远远低于正常人,不是那种体弱气虚的手凉脚凉,而是如冰碴一般的寒冷触觉。
“没什么,天生体温低而已。”京墨不曾抬眼,只是随口答着,但画十三却不知为何自己的脉搏上竟依稀存有这样一段冰冷触觉的记忆。他不禁抬眸,端详起眼前的女子。
这一张素净的容颜,虽粉黛轻薄,可就算这样细看也是肌肤通透红润,好像凝着一层如脂的水雾。此刻,她黛眉微敛、眼帘低垂的全身贯注模样,蓦地牵动了他记忆深处中一条久远而朦胧的心弦。这种感觉,在初见她时就已隐隐地浮现于心头,惹得他不禁脱口而出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京墨一听这话,只是眼睫微微颤了颤,并不曾抬眸。她原本觉得,这温润如玉的公子看起来总有种与众不同的特别之处,想不到说起话来却和那些轻浮公子哥的搭讪别无二致,这样的俗不可耐、老套轻佻,于是她随口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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