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簪子是公子你......”

“举手之劳而已。”画十三看着她的秋瞳里闪着忽明忽暗的柔光,手心里正攥着他连夜修补好的簪子,他漆黑的眸中换上了几分邪魅笑意,向京墨凑得更近了些,低声问道,“以京药师医术之高,行事之奇,甚至会把灵药藏在簪中,可见对医药界诸事定是如数家珍。在下有一事相询,只要你答得上来,价钱任你定夺。”

这个疑问在他心里埋得太深、太久了,问眼前这个执意收下了自己真容画像的药师,或许,最稳妥不过,最安全不过。

“有什么想问的,你问便是。”京墨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公子古怪稀奇,她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细心缠补的簪子,心头不自觉漾过一抹别样情愫。

画十三迎着京墨柔婉清亮的目光,咽了咽喉咙,然后缓缓低声问道:“京药师可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毒能令人短时间内七窍流血、不治而亡?”

京墨听罢,脸上的轻松自若不禁微微凝滞了一下。说起来,毒与药、不分家,天下用毒者未必会救人,但欲救人者不可不懂毒,毒与药看似势如水火,但物极甚、可相通,这也是为什么天下有名的奇毒反倒是大多出自于医术高明的药师之手。

“只说短时间内七窍流血而亡的话,这样的毒倒是不在少数。”既然是问到了自己的本行,京墨便一五一十地如实道来,“毒性最强的如秦氏医药的寒毒草、杏林谷的水毒龙,毒性弱些的像民间一些其他门派的独门密毒,不一而足,但要确定到底是哪一种毒,还要看其它更具体的症状。”

画十三暗暗记下了这几种毒的名字,当他听到“杏林谷”三个字时,不禁心头悍然一凛,似有余恨翻涌心头。当年,姜黎毒发而亡后,宫里彻查死因,最终判下定论,姜黎乃是死于天下第一奇毒——杏林谷的水毒龙,杏林谷的谷主师陀青因此走上了断头台,姜黎之死遂以杏林谷的覆灭告一段落。

然而,却没有人过问,深藏在杏林谷的奇毒怎么会出现在大殷皇宫内御前比画的现场;也没有人注意,姜黎毒发后,大殿上人心惶惶、奔走退避之际,那个被姜黎收养进宫的孩子惊愕又绝望地守在姜黎旁边,他发现姜黎奄奄一息的目光一直望着一个方向。

他顺着师父的最后一道目光望过去,看见周荣趁乱把姜黎桌子上的什么东西悄悄收进了衣袖里,后来大殿上便再没能查到任何投毒的痕迹。

等到画十三再看向倒在他身边的师父时,姜黎已经合上了眼,一张血迹斑驳的脸上竟然无比的安详,安详到让画十三以为,师父只是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还会照样无比严厉地看着自己练习作画、打磨画功。

即使别人不知道,整日跟在姜黎身边的画十三却记得,早年姜黎体弱,每每旧疾复发,都是师陀青赠药救治,连师陀青编纂的《杏林谷草本经》上的各种草药插图,都是请姜黎绘制的。师父与师陀青的交情笃厚十三是清楚的,可如果姜黎所中之毒真的是水毒龙,那么周荣到底是如何拿到师陀青从不外传的独门奇毒呢?

姜黎不明不白地枉死九泉之下,投毒之人是他一手提携、一生交好的同行知己——周荣也就罢了,难道制毒的人还会是他肝胆相照、情义笃厚的至交挚友——师陀青吗?画十三已经在心里黯然自问了无数次:人心何以至此?十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怎么了,公子?”京墨见画十三突然问起毒来,不知道这位古古怪怪的公子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问道:“你要毒谁?还是谁要毒你?”

画十三眼眸低回,淡淡一笑道:“只是在书上看过一个英雄故事,一个别样英雄最终落得七窍流血、不治而亡的下场,一时好奇,问问京药师罢了。”

“英雄故事?”京墨看着画十三的神色,说不上凝重,但也有几分恻然,不知他又要讲什么故事。

“书上说,某朝某代,某年某月,据传有这样一个奇英雄,他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平生所长全在手中握着的画笔上。当时战火纷飞,敌军兵临城下,他净单凭一杆画笔和一腔孤勇,围困三千汹汹敌军于都城门下,保住当朝太子和城中百姓的无数性命,也保住了一国的江山社稷。后来,他...”画十三不由得顿了顿,眼里闪着忍痛与追忆的光亮,如破晓之初明暗不灭的星子,他压抑住一切波澜,不论是神色还是语气,皆一如既往地平淡沉静,“他不知何故,七窍流血而死。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京墨想起他刚才让她画半面红胎记时讲了一个故事,现在问毒时又讲了个故事,不解其意,只觉这公子为人古怪,忽冷忽热,便莞尔一笑道:“公子可真是编故事的好手,你若去说书,我必日日去吃茶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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