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画十三这幅画分明就是尚未完成的半成品,根本不值得赏鉴!若有人强词夺理,非说什么这是别出心裁的残雪,恐怕是混淆圣听、言过其实啊!皇上明鉴啊!”周荣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皇上半眯着眼睛端详着呈上去的两幅雪景,远远地望着画十三身前的魏公公叹了口气,打量着画十三:“画十三,在第一局,你胜在立意,胜在风格,胜在不落窠臼却能自圆其说。这第二局,你可还有什么说辞?”

“残雪还是残画,逃不过皇上的慧眼。这一局,我认输。”画十三忍不住胸口的翻江倒海轻轻咳了两声,京墨急忙紧张地抓住了画十三的手臂,他却摇摇头,示意她并无大碍。

魏公公以不可置信的惊讶眼神痴痴地望着他:他怎么如此轻易就认输了?宣王凝眉不语,攥紧了酒杯,默然静听后话。周荣脸上笑意阴沉,不经意间向危坐在皇上龙椅旁边的应承昭瞥了两眼。应承昭兀自低眸倒酒,却暗中以余光不动声色地揣度着大殿上的每一个人、每一桩事。

“你这份愿赌服输的痛快劲倒是文人之中难得一见的。”皇上朗声笑了,“这一局,周卿笔下的银装素裹、意境优美,更胜一筹。”

“谢皇上!”周荣志得意满地暗暗瞄了画十三一眼,他挑衅的目光中无不透露着一件事,那就是画十三已然中毒,将奈他何?

魏公公眉心一跳,照例提醒道:“既然二位画师皆是一胜一负,那么眼下就要比试第三局了。二位画师可有异议?”

“皇上,臣有话容禀。”周荣向前迈了一步,恭谨有加的样子显得煞有介事,画十三似乎料到了周荣在打什么算盘,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什么话?周卿但说无妨。”皇上温言回复。

周荣也满是一副夹着尾巴的样子:“臣近日从画馆审画忙到了宫里比画,想是上了年纪,身体有些吃不消,恐怕很难一日之内再作一画,故而斗胆请求皇上,第三局能否择日再比?”

择日的意思是,等到画十三毒发身亡,这一切都将不了了之,如春水无痕。画十三赶在皇上开口之前,凛然道:“皇上,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你也有话要说?说吧,朕听听。”皇上浓眉微挑,同时斜了画十三和周荣一眼。

“比画三场乃是宫中旧例,不宜因画师个人无视成规。”画十三的拳心渐渐攥紧,“我愿赌上这条性命,今日就与周太傅决出高下。”

“赌上性命?”皇上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魏公公在一旁更是瞪大了眼睛望着画十三,仿佛在呵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满堂顿时交头接耳,一片哗然。

画十三凛然不改,神色坚毅,笃定如注的目光幽幽转向了周荣:“周太傅日审成千上百幅画亦不在画下,今日在殿上竟以年纪为由,婉拒圣意,视这场十年重开的清平宴如无物,到底出于何意啊?”

“你!”周荣当然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毕竟,他的意图再清楚不过,一个死人将是没有办法与他较量的。

“我画十三今日舍命陪君子,不知周太傅愿不愿、敢不敢与我赌这最后一局。”画十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撵过周荣,他知道,当着皇上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周荣退无可退。

“赌什么?”周荣说完这句话就后悔地咬了咬牙。

“用我的命,赌你双手。”画十三的目光定定落在周荣有些衰老又布满茧子的手上,他也看到,周荣一直挂在腰上的小茶筒早已不翼而飞。

“你以为你的命有多值钱?我赌如何,不赌又如何?”周荣冷哼一声,闷闷答道。

画十三唇边挽起一抹轻笑,压着嗓子不紧不慢道:“我命贱,大抵值不过周太傅的一个小茶筒。若你不肯赌,我很难保证不会举出周太傅在拶刑方面的成就,来说服皇上允许我的请求了。”

“你!!”周荣气得嗓子一噎,说不出话来,他转而向皇上试图再次借口托辞,“皇上,臣——”

“第三局,朕不会改到别日。今日丝竹已鸣,宴席已开,况且这第三局也不是作画,周卿不必过分担忧,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嗯?”皇上乜斜着眼睛瞄着周荣。

“没、没有没有。”周荣难免有些慌张,他没料到皇上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下意识地稍稍偏了偏目光,溜了应承昭一眼,却只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脸。周荣不禁发问:“不过敢问皇上,第三局不是比作画,那是比什么?臣没记错的话,历来殿前三局比画,皆需当堂作画的……”

“这一次,自与他者不同。”皇上的手掌抚在龙椅的雕龙扶手上,摩挲着熠熠生光的匍匐龙首陷入了深思,接着,皇上幽幽地站起身来,“第三局,朕将拿出尘封十年的《萤火图》残片,让你二人当场修画,还原完善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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