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这么大,好东西数都数不过来,老爷房里有高大安稳的木榻、少爷书房里多得是有趣好玩的玩具、小姐们的闺房里漂亮衣服数也数不过来、巷口的肉铺里挂着成串的火腿香肠,更别说庙会上那些新奇可乐的小玩意了,可是,那些好东西从来不是为她准备的,她和她的娘,就像是后巷暗河边的野草,又多余又低贱,谁都可以踩上一脚,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她抹掉眼泪,站起身,没等跨出院门,耳边就骤然响起迎亲的鞭炮声和喜乐声,她站在院门外,仔细倾听着那热闹喜庆的唢呐声,内心满是迷惑。
眼前这世界,让她觉得荒谬又无理,可是却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错。
她出生的并不光彩,是这大院里人人都不愿提及的孩子,所以她有机会看到这个小世界里的种种秘密,在这里,一部分人理所当然的享受快乐,对另一部分人的血泪艰辛统统视而不见,而那另一部分人如同被命运烙上无法洗刷的标记一般,负责无声的承受苦难和不公,生生世世,永无超脱之日。
在这小小的世界里,无论是高入云端的快乐,还是低进尘埃的苦难,仿佛都是命中注定的,从来没有人问一问它们的出处。
琥珀站起身,茫然的走向自己和阿娘住的小屋。
这座被人遗忘的小土屋早已破旧不堪,门窗上满是裂缝,糊了又糊的窗纸再也无法抵挡北风,屋顶的瓦片断落了好几处,夏天漏雨、冬天漏风……
以前,这里也曾经温暖甜蜜,阿娘在灯下教她做女红,睡前唱歌给她听,床架倒了,她们一起修补,窗纸破了,她们一起糊,日子虽然辛苦,可是她们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这里。
现在才发现,这座生她养她的大院,早已经容不下她和她的阿娘了。
“阿娘,阿娘……”
琥珀跪在阿娘床边,轻轻叫她:“阿娘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咱们就走。”
她咬着牙:“去镇江、去上海、去哪里都好过这里。”
“我听小铜钱说外面有纱厂招女工,像我这样的年纪也可以,我去做工,总能挣几个铜钱养活自己,养活阿娘。”
李绣娘双眼微闭,气息极弱,过了很久才喃喃说道:“不……琥珀……你要去念书……”
“去念书……给阿娘争口气。”
李绣娘挣扎着坐起身,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一只银镯:“这是生你的时候老爷赏的,本想着给你做嫁妆的,只是……阿娘怕是熬不到你嫁人啦……”
她喘口气,手指轻轻摸摸琥珀的脸:“阿娘的宝贝最乖了,你去外面玩吧,让阿娘睡一会儿……”
琥珀看看阿娘的脸,不知为什么一刻也不想离开,又担心阿娘口渴,一步步蹭向门边:“阿娘,我去给你讨一碗热水来,你等着我啊。”
走到门口,又听到阿娘在后面说:“琥珀……别吵到老爷太太,别惹他们生气……”
吵?现在的薄府还怕吵么?
琥珀打开门,外面是喧嚣热闹的另一个世界,新人的轿子进了门,鞭炮一路响着迎进了大少爷住的东院,东昌和一群亲戚们的孩子叫喊着要去闹新娘,娘家陪嫁的嫁妆一箱箱运进来,惹得宾客们一阵眼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哭红了眼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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