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对姥姥的话一向深信不疑。每天醒来,他必将会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满心欢喜地打开蝴蝶形状的石门,去查看一下外面是否已经雨停。七年来,“等待雨停”这件事早已成了泽照生活的一部分。久而久之,每次打开门后当一阵阵淅淅沥沥的雨声飘进小男孩的耳里时,他并不会真的感到伤心沮丧。相反的,他经常会好脾气地坐在石头宫殿门前右边的月夭树下,享受雨声的静谧带给他的内心的平静。

七年的日子里,除了睡觉和等待雨停外,泽照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照顾躺在人体形状的千年寒冰床上、游离在现实与虚幻边缘的古谷。

“雨停了”这三个字从小男孩薄薄的双唇里吐出来,然后像冰凌一样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三声尖锐的响声。尽管古谷的双眼还是很朦胧,但是她还是毫不费力地就听出了小男孩貌似平静的语气中隐藏着的小小的不满。“怎么,你不希望雨停?”这句话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脱口而出,“外面此前一直在下雨吗?”一时间,后知后觉的古谷一秒钟前还洁白无瑕的脸色在话音还未完全落地之前就已像是一片高远寂寥的天空,开始风起云涌。

寂然无声的岁月像是一条悄然奔腾着的河。很难说多年流逝以后,小男孩每天清晨打开门满心期待看到的究竟是雨停,还是在欣赏落雨的同时等待雨停这个过程。所以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当他说“雨停了”的时候,他语气中夹杂着的那股默然的怒火是因为雨停了却没有见到期待了多年的太阳和彩虹,还是仅仅因为雨停了这件事本身。

“既然雨已经停了,现在可以扶我出去晒晒太阳了吧?”古谷突然之间可以理解在自己第一次提出这个请求时,小男孩脸上的古怪了。这次她又旧话重提,她对“出去晒晒太阳”这件小事执着的程度还真是让人吃惊呢。“不行”小男孩阴沉着一张脸,仿佛被人冷不妨地戳到了痛处。(“可是为什么呢?”,顺理成章的对话。)古谷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为什么,她的脸上依然残留着暴风雨肆虐过后的沉重。

像是在黑暗中重新点燃的一根蜡烛,古谷从小男孩乌黑短发上的斑白色中收回视线,重新关注起头顶上方那颗凭空悬挂在空气里的红褐色硬壳,以及更上方那片在不久前还有轮圆圆的太阳、现在已然空荡荡的地方。一种“神奇的神秘感”的美丽情绪牢牢地抓住了古谷的注意力,她的眼神里不时地闪烁出奇异的亮光。她完全不清楚那颗拥有红褐色外壳的果实是如何停留在半空中的。在古谷的印象里,她从来就没有在古谷镇见到过这样一种可以流出液体的果实。同样的,她不知道刚才轻轻飘浮在天花板下面的那枚小小的太阳现在跑到哪里去了。看来对刚刚重返现实中的古谷来说,未来显然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慢慢理顺。

越是不知道,越是想知道的欲望不断折磨着古谷,她在沉默中不经意轻轻皱起的眉头像是一个小铃铛在摇旗呐喊着表示抗议。“你能看到拴住‘无果之心’的那根暗红色的绳索吗?”像是发现了新的兴趣,小男孩表情严肃的样子在他头上戴着的可以散发出亮的光圈照耀下竟然显得特别美好可爱。

古谷有些不确定地转过脸来看向小男孩,随即又转回头去更加专注地凝视着半空中那颗红褐色的硬壳。在那几秒钟不该本不该有的迟疑和沉默中,小男孩明亮的眼神再次一点点暗淡下去。“原来你也看不到”,他小声呢喃的声音像是睡梦里含混不清的呓语,“今天你晒不成太阳了,外面正在下雪。”如同悲伤产生的连锁反应,又是一件让人提不起精神来的事情。泽照沉默地低着头,无精打采地盯着自己脚尖的那块黑乎乎的石板。

“下雪。”古谷机械式地重复,她嘴角流露出的一丝愕然好像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语。于是乎,接下来是一段落雪般的沉默。“下雪……能下雪也是好的,能陪我去看看雪吗?”古谷小声询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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