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中平四年三月。
燕北在范阳城西燕氏邬宴请县中主簿,以冀州桃县衡水酒宴客,宾主尽欢,遣其弟与家仆乘骑送陈主簿归范阳城。
当晚燕北在邬堡大门之外望着远去的客人背影,脸上阴晴不定。
这样的人,在燕北回到幽州开始就决定了自己要接近的人,以重金收买功曹、主簿。功曹主记载功勋,主簿则主书记职责,他们的官秩低,又不是一县主官,相对更容易接近,也就更容易收买。
而他们所掌握的消息,并不比县尊少到哪里去。
就比如,陈主簿饮酒时随意说出的一番话,已经在燕北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位于大汉西北的凉州,以北宫伯玉、王国两羌胡酋长,宋健、宋扬两汉人豪强兄弟,韩遂、边章两凉州本土士人为首的羌乱愈演愈烈。
就在今年开春两个月前,凉州刺史耿鄙集结六郡兵马对叛军发起反击,先是陇西郡太守李相如造反加入叛军,大军行至陇西郡狄道时,名叫马腾的汉军司马又率领大部军士倒戈,兵乱中杀死了凉州刺史耿鄙与贪名远播的治中程球,随后马腾率部加入王国为首的西羌叛军。
这已经是自中平元年凉州叛乱起被杀的第二任凉州刺史。
这些事情表面上和燕北没有任何关系,但事实上很快就要与他有关系了。
因为凉州兵乱,汉帝刘宏打算再度对凉州用兵,陈主簿说,朝廷召幽州刺史陶谦入朝为议郎,以议军事的诏令已发。最多一月,陶谦便要卸任刺史回洛阳。陈主簿还以好友的身份告诉燕北,最近半年不要再参与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一切都待下任刺史尘埃落定再说。
于是,第二日起,燕氏邬堡便不再有骑从奔出,而是每日都有来自各地的骑手商贾归还,收拢了所有的部署。
至此,冀州的马商少了一个优秀的供马商,塞北少了一个部下凶悍的马贼团,渔阳郡的官营盐铁则少了一个强有力的走私竞争对手。
但范阳城外并没有因此事多出一个安于享乐的富家翁。
为燕氏跑腿的商贾与帮闲、渔阳方面为上下打点的能手、甚至就连燕氏邬堡中的那些奴仆,统统都被重金遣散。
整个燕氏邬堡,只留下了二十个曾经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兄长,我燕氏遣散渔阳的人也就罢了,那些商贾与帮闲可都是帮衬了我等数年的老人了,怎么连他们也都遣散了?”燕东不懂,只是看着兄长每日天光泛白便带着那些旧部老卒在邬堡里拿着木质的刀剑棍棒呼来喝去,他实在不懂,半个月后终于忍不住了,叫停了操练的兄长问道:“燕氏自马奴至今,良田二百亩,屹立一县之地,县中长吏为座上客,豪绅乡老皆往来……兄长你功不可没,可怎么到这时候,反倒连家仆都遣散了呢?”
有些话,燕东在心里没说,他一直看不上这些除兄长之外的黄巾旧部,一开始被兄长带回来,直到现在始终都是在家里白吃白喝,有兄长照顾一点活计也不做……如今兄长可好,遣散了除了能在田亩干活的佃户,能给家里干活的所有人!
燕东不知道这些黄巾老卒在曾经的战场上为兄长做过什么,但他知道现在的燕氏不需要这些亡命之徒,他们已经是平民百姓中的大人物了,还要干嘛呢?
这些怨言还是小的,毕竟这家业尽是兄长一人在这两年里置办出来的,他不过是打个下手,即便是有意见也轮不到他说,所以他不说。
最让燕东无法忍受的,就算无论兄长还是王义,都明明有事瞒着他还一副一切都好端端的样子……好端端的怎么又舞枪弄棒,好端端的怎么能遣散家仆,好端端的怎么会杀羊做肉脯,好端端的怎么要托人从渔阳郡订购刀剑皮甲!
这种感觉就像三年前兄长跨刀离去之前,两位兄长总是结伴出门,留他一人在辽东老家。
“小三怎么今天这么大火气?”邬堡中间空地上,黄巾老卒还在相互捉对搏斗着,燕北面对三弟带着责问的语气毫不见怪,轻轻推开以长杆格挡着他木刀的王义,抬起胳膊擦拭满脸的汗水,带着笑容看了燕东好半晌,才深吸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点头说道:“小三长大了,好一个英俊郎君!”
燕氏兄弟的身量都不低,燕北身高早已定型在七尺八寸,而三弟比他小上三岁,如今却也已有七尺七寸,将来一定会比他还要威猛。
两兄弟的脸庞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燕北的脸庞棱角分明,而三弟更圆润些。同样的身材,燕北全身都是腱子肉,几乎找不到什么肥肉,而三弟的身上就要柔和的多,虽然也有习武,却匀称的很。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