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现在雪谷的,才是真正的昆仑门人。

他们的剑阵在瞬间完全牵动起来,气浪将地上十丈之内的雪卷入天空,峭壁也在这时发生大雪崩,山呼海啸的狂滚下来。雪,不再温柔如处女的胸膛,陡然变成海天之间肆虐的风暴,瞬息遮蔽了周围所有的一切。加上正在狂下的鹅毛大雪,雪谷似乎正在经历一场世所罕见的阵痛,灭绝尘世的阵痛。

可,剑阵的气流还在狂飙,白光隐隐闪动,透着冷酷的寒意。几十条青衣竟然在狂怒的雪潮中上下翻飞,好像浮沉地狱的焰火,说不出的妖娆,道不完的惊艳。展翅的秃鹫,真的扶摇云霄,宛如漂浮在浪尖上的白色泡沫,瞬间消散,瞬间重聚。可是每次重聚都能带来云涌的致命剑招。

风暴来得急,去得也快。

雪,还在下。可,风暴骤停。几十条胸口绣着振翅秃鹫的青衣还站在原地,阴寒的长剑已斜垂。可,圈中已有一条汉子躺在郁闷的血泊中,握成拳头的手里还仅仅捏着牛皮片,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牛皮片,远远看去,很像怒放的寒梅。

慕容昭雪这次真的丧在青衣的寒芒下,谁会想到?

世间的事有很多都是想不到的,这是他的原话。

刘雪峰就没有想到,以为敌人一计不成,又派来第二拨杀手。握剑的手已开始发出“咯嘣”大响,他时刻准备用敌人的鲜血来填膺胸中的悲愤。因为,阿雪还处在深度睡眠中,背上的剑伤还渗透着血,这笔账总要幕后真凶偿还的。

青衣们很快站成两排,剑已藏入漆黑的鲨鱼皮的鞘中。细数一下,有二十四人,一样的眉清目秀,一样的面无表情,只是胸口的二十四只秃鹫依然迎着烈风微微颤抖。他们没有看刘雪峰,只是回头望着雪谷口。

刘雪峰这才看到雪谷口站着一个人。虽然在漫天的风雪中,仍然风姿卓越。此时,那个人正缓慢的走过来。

刘雪峰很少心动,可,他心动了。因为那个人的背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当然,江湖上会踏雪无痕的轻身术并不惊奇,甚至很多,但是那个人走得很慢,就很神奇了。他几乎是每走出一步就要考虑下一步要不要走,怎么走,好像每一步都用尽了一辈子的力气。不过看上去还是那么潇洒。

三岁的孩童都知道,真的绝顶武功,不是快,而是慢。越慢越厉害。

半里地,那个人竟然走了半个时辰。

二十四青衣并不感到意外,竟然傻子般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没有半点抱怨,就好像该等那个人似的。

这半个时辰,刘雪峰做了很多事情。他在雪堆后刨开一个大洞,把阿雪抱进去躲风雪,又把所有尸体的衣服脱掉,放在洞口烧起来。阿雪需要热量,她的身体冰得吓人。即使这样,他还觉得阿雪会冷,脱了自己的灰袍,一半垫在地上,一半给阿雪盖上。做完这些事,他又坐回雪堆上,静静的看着将“踏雪无痕”练到巅峰的那个人影。

那个人走到二十四青衣面前没有停留,闷头继续走,还是走一步考虑一下。二十四青衣却没再傻愣愣站着,而是跟着那个人后面一起走。

他们走到雪堆旁才停下来。二十四青衣迅速一字排开,站着那个人身后,剑没出鞘,不过已横在胸前。是要动武,还是罢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刘雪峰这才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一脸雪白,透明的雪白。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白的人来,甚至连眉毛都有点泛白。但是看起来绝不滑稽,倒有点仙风道骨。他穿的不是青衣,而是紫衣,胸口也绣着一只秃鹫,振翅的秃鹫。从雪堆上看过去,他很像切开的红薯,里面嫩白,外面深紫。头上系着的紫色绸带,随着风猎猎招展。全身除了皮肤是白的,都是紫色,不了解昆仑派的人一定会以为他喜欢紫色。但却是象征昆仑森严等级的标志,就和丐帮的布袋一个道理。赤橙黄绿青蓝紫,倒过来数,紫色是最高一级,只有掌门人的嫡传弟子才有资格穿戴。这么看来他身后的青衣等级也不低。

雪谷猛然出现这么多昆仑派高手,却是为何?

紫衣人稳稳的站在一块小石头上,才开始拍身上的雪花。其实,他身上没有雪花。会天罡真气的人,雪花怎么近得了身,即使是一柄剑也不见得能够刺得穿。可他还是轻轻的拍身上。然后又拍前胸,接着拍两肩。

他和刘雪峰一样,等所有事做完才昂起头说,“地上的人都是你杀的?”

问得很无礼。

刘雪峰浪荡江湖受过的白眼不知多少,也不觉得紫衣人无礼,微微点头。

“紫鹫代昆仑派谢过,”紫衣人说。

紫衣人是紫鹫,连刘雪峰都觉得很意外,看他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一定是昆仑派很有影响力的人物,可是没想到是紫鹫。昆仑紫鹫,一飞冲天。俠名天下,谁人不知。一个人功夫高不足为奇,可要以天下为己任就很难做到了。尤其是远在绝域之巅的紫鹫,一颗济世为怀之心堪比日月。

所以,刘雪峰对眼前的紫衣人绝对信任。

“你是紫鹫?”刘雪峰说。

“难道也有人冒充我到处做坏事?”紫鹫的脸微微变紫,好像有人冒充他是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脸色透紫,天罡真气已相当有火候。

“只是久仰大名才有此一问,”刘雪峰说。

紫鹫脸色缓和,望着雪堆后熊熊燃烧的大火,“荒野之地不可久留,暴雪很快就要来了,往前不远就是昆仑派的山间别院,虽然简陋,却能避一避风雪,不知刘兄意下如何?”

紫鹫知道他的名字,刘雪峰一点也不意外。紫鹫的见闻本来就很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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