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长长的走廊响起皮鞋敲击水泥地的声音,从三楼上四楼的楼梯口处传来。隔了一两分钟,一位身穿白色羽绒服的高个女孩走上来,画面定焦在她的脸上,却是模糊一片。她径直朝走廊最里间的教室走去,双手握着双肩包的肩带,白皙的手背冻得发红,手掌的每一块骨头都只是红皮带着肉,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

我不在画面里,我是坐在电影院里的观众,看着银幕上的画面,不知今日看的是什么故事。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我明明记得几个小时前我出了车祸,躺在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就要死了,现在是在做梦吗?

“难道我没有死?还是人死后就是一直做梦?”我心中嘀咕,在我疑惑之际,刚才的瘦高个女孩已经推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画面一转,一间不大的美术教室出现在我眼前,教室里有两个女孩,除了刚才看见的瘦高个,还有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女孩。她们在说话,我听不见,就像看一部彩色的默片。

那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女孩的样貌我倒是能看清,她窄窄一张瓜子脸、双眼皮,眉似新月,弯弯地挂在一双大眼睛上,有一点“小燕子”的味道。不过她说话的表情倒没她脸长得那么可爱,她嘴角一抹有弧度的微笑,有几分得意与轻蔑,更带着一股快感,像是宣扬自己终于大仇得报。

我决定暂且叫她们:“黑姐”与“白妹”,听起来就像是某部乡村爱情连续剧里的主角,两位主角刚从小农村来到大城市打工,心里充满对大城市的幻想,最终却破灭。我很佩服自己的YY能力,看默片最大的乐趣原来是能推测和想象剧情,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不然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原来是这种人。”黑姐的声音传来,画面终于不再是默片,但她这句台词太差,就像电视剧里千篇一律的反派都会说的话。

“我以前一直都觉得你虚伪,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你,难道他们都看不出来你有多虚伪吗?”黑姐喋喋不休,她手上拿着一部手机,背转身看着教室左面的墙壁,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她高昂起的头,与略微踮起的双脚,都显示了她的得意。

“其实我的画也不比你差,为什么老师总说我不如你?你知道这样有多讨厌吗?”画面转到墙上,墙上挂着一副油彩人像画,画的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过扭曲的画风让我立即想起初中历史课本上著名画家毕加索。

“不过现在我倒是懂了,不是我的画不如你,而是我的人不如你,”黑姐停顿片刻,接着咯咯地笑着说:“不如你这么扭曲,也不如你这么下贱。”

黑姐的笑声让我感觉不舒服,我想我看的大概是一出姐妹反目成仇的大戏,心里不禁疑惑自己什么时候看电视剧这么走火入魔,做梦也会梦见这样的场景。这样想着,画面又一转,一个新的场景出现。

一扇墨绿色的金属铁门大开着,烫着半卷发的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蹲在火盆前,火光映照着她们两个的脸,都是高高的鼻梁,圆圆的眼睛,应该是一对母女。她们的眼睛发亮,女人直勾勾地看着面前正在燃烧的火盆,将一把明黄色的纸钱扔入火中,火苗收回了跳跃的身子,过了片刻又欢腾起来,比之前更要旺盛。

“妈妈,外婆是睡着了吗?”小女孩问,她们旁边有一个用长凳与木板搭成的简陋的“床”,上面躺着一位干枯的老人,一动不动,只是脸上贴着一张纸钱。

“囡囡,外婆不是睡着了,她是,”女子停顿片刻,不知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解释“死亡”两字。她本来就心乱如麻,小女孩这一问,倒让她发了呆,拿着纸钱看着跳跃的火焰。

“妈妈,外婆是死了吗?死是什么?我以后都不可以找外婆玩了吗?那妈妈以后会死吗?”小女孩压根没有想到她妈妈现在的心情,女人虽然是她的妈妈,但也是别人的女儿。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就像暴雨前的预警,女人突然崩溃,捂着脸大哭起来。坐在客厅收拾东西与招呼客人的爸爸与舅舅闻声走过来,爸爸扶着妈妈去房间休息,让舅舅照顾小女孩。

小女孩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哭,外婆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若是以前妈妈哭了,外婆是最心疼的。小女孩觉得是自己的错,原来“死亡”这两个字威力如此大,它就像一扇关着的门,门的这头是你至亲至爱的人,你虽然很想很想他们,却再也不能与他们相见。

舅舅抱着小女孩继续蹲在火盆前烧纸,舅舅的下巴上有一圈细小的胡子,扎着小女孩的侧脸痒痒的。舅舅教小女孩分开连在一起的纸钱,然后慢慢地一张一张地扔进火盆中,就像一个古老的仪式,为黄泉路上的人保留一点光明。

小女孩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黄色中掺着大片的红色,跳跃的边缘还带着一点蓝色,就像是一盘被打乱的调色盘,鲜艳多姿。灼热的气焰烧的她的脸红红的,鼻尖带着密密麻麻的汗水,小女孩看一眼躺在床板上的外婆,她是不动的,又像是能动的。

纸钱终于烧完,舅舅拿一根长棍挑动积压在盆子里的纸钱,火焰忽大忽小,一阵烟灰飞舞而起,飘动着散落到火盆外。微小的灰尘是不值一提毫无生命意义的东西,也像人类的生命,是浩大宇宙里的一粒尘埃。

小女孩突然想人死后是不是就像这些灰尘,在地底慢慢分解,最终消失不见。她感受到极大的悲哀,原来外婆不仅不能与她玩耍,更是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从此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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