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
一个身穿白色孝服的女子跪拜在灵堂正中央。前方的供桌上烟雾缭绕,上方了了摆放着几个简单贡品。供桌中间立着一块木牌,牌上刻着“慈母赵氏之位”几个字。
跪拜在灵堂中央的少女,满脸泪水。她瘦弱的身体单薄如一张纸片,整个人都随着从胸腔涌起的巨大抽搐而起伏着,如同一张在海上漂浮,却无法控制风向的白帆,只能任凭自己无力的随着海浪飘摇。
这个少女名唤许平君,刚满二八的年纪。可就是这样一个本应该无忧无虑享受自己碧玉年华的少女,如今却要一个人承受父亲罹难,母亲去世的巨大伤痛。
事情还要从三日前说起。三日前,可以说是下杜城自汉朝建立以来最为风光的一天,也是下杜城的小吏许广汉脸上最为有光的一天。
武帝刘洵巡幸下杜城,下杜城的暴室啬夫许广汉奉县令之命,作为随行侍从接待武帝。
接到任命的那一天,许广汉的脸上风光无二。甚至戒酒多年的他在那天晚上竟然破例喝了二两小酒,他拍着许平君的肩膀微醺的说,姑娘啊,待你老汉明日发达了,就把你嫁个好人家。
许平君只轻描淡写地回道:“爹,我不要随随便便的出嫁,不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我宁愿一个人孤独终老。”
这时候许平君的母亲赵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跳出来,她拎起许平君的耳朵:“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隔壁家跟你一起长大的翠翠,前年嫁了人,现在人家三年都抱两娃了。你再看看你,这么大还嫁不出去,简直丢死人了!”
许平君忙捂着耳朵连连求饶:“娘,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痛痛痛!”
待许平君挣脱开赵氏,她揉搓着红肿的耳朵,轻声嘟囔:“不嫁人就不嫁人嘛,这事有什么好丢人的。”
许平君一十六岁的高龄还未出嫁,这事儿在下杜城一直是一个笑闻。这原因出就出在许平君三岁那年,许广汉找了一个算命的相士给年幼的许平君占了一卦。
相士断完许平君的掌纹和生辰八字之后,面色严肃地沉吟了一会儿。
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家姑娘命途坎坷,且……有克夫命。但若是一旦她遇到了命中千万分之一的贵人,那她……”
相士没说完后面的话,只是意味深沉地望了望天,又看了许平君一眼,然后拂衣而去。
可是人们都没在意后半句话,只听说了那句“克夫命”。这可是下杜城算命最准的神算孙说的话呀,他说的话怎么会有假呢?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下杜城的人都知道许平君是克夫命。据说最早这个消息,是从那天围观了许平君算命过程的三姑王氏嘴里流传出去的。为此,许平君的母亲赵氏一直对许广汉颇有怨言,自己一直和王氏有嫌隙,赵氏怪许广汉那天把自己这多嘴多舌的表妹叫到了自己家里来,并且听到了算命相士说的那番话。你想一个和自己有过节的女人,听到自己女儿有克夫命,她下一秒能把这番话怎样添油加醋地去和街坊邻居绘声绘色地讲一通呢?
赵氏这时拍了拍桌子,她对着许广汉怒吼道:“都怪你这个杀千刀的,那天要不是你把那个长舌妇叫到我们家里,我们家爱爱也不会到今天也嫁不出去!”
爱爱是许平君的小名,因赵氏与许广汉老来得她这独生女,又对她格外宠爱的缘故。赵氏和许广汉于是干脆把他们对于女儿的感情外化到了名字上,给许平君起小名“爱爱”。
许广汉借着酒壮怂人胆的劲,拍着桌子站起来回嘴道:“都这么久的事了,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提它?”
赵氏拎起许广汉的耳朵:“你还反了你!”
许广汉连连求饶。
许广汉一直筹谋着,等自己发达了,主动上门来提亲的人也应该多了。这次汉武帝巡幸下杜城就是一个好机会,自己可是接待过天子的人了啊,接待过天子,那他就是沾过了龙气的人了,谁敢说沾过了龙气的人的女儿是克夫命?况且许广汉觉得那算命相士也没有坊间流传的神乎其神,他觉得是那天给他钱少了的缘故。那天,倘若是给了他五串钱而不是三串钱的话,他的占卜结果说不定就是会说我们家爱爱日后定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许广汉呷了一口酒,他的脸颊上泛起两坨微醺的红晕。
“罢了,说不定爹这次被皇上看上,给爹升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等爹发达了,就给你找个好人家……绝对比隔壁翠翠家的要好……”许广汉望着许平君说着胡话,眼里满是爱意。
这一天,天上下了点蒙蒙雨。
汉武帝骑着他最心爱的汗血宝马巡幸了下杜城。县令举整个下杜城之力,进行了一场下杜城建立以来最高规格的接待。
进行晚宴的时候,汉武帝抚摸着他那匹汗血宝宝,轻柔地替它顺着毛。
武帝已有些苍老,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如同一道道沟壑遍布在他的脸上。他满脸慈爱地拍拍马背,然后温柔地对它说:“老伙计,辛苦你了啊!”
说罢,汉武帝转身问众人道:“谁能替我照顾一下这位陪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下杜城地处荒凉,出行和生产主要靠牛来推动。自建城以来,整个下杜城还未见过一匹马。因此,更不用提会设有马厩,马槽,马粮等养马的设施。
这时,许广汉突然想到自家后院有一块空地,用来作为给小女儿爱爱种植一些花花草草,饲养小鸡小鸭小兔一类的小宠物的玩耍之地。况且爱爱这孩子从小就很通灵性,走到哪儿,周围的动物就自动围绕到她身边,她好像能通动物的语言。
于是,这时候许广汉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来说道:“贱民家后山有个小院子,小女从小就喜欢照顾各种动物,不妨将陛下的马暂时停放在小人家中,由小女代为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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