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闻言眼波一转,却不信朱由崧自谦的话,将长凳上的脚放了下来,而后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一脸有趣地盯着朱由崧。

小姑娘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对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却极有好感。方才跟朱由崧起了冲突,所以觉得朱由崧这人面目可憎,等知道眼前这人竟然是个读书人,而且这个读书人抽烟竟也能抽的这么脱俗,心里就对朱由崧有了好感。

眼下再一瞧,朱由崧鼻梁英挺,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皮肤也比常人白皙许多,可不就是说书先生常说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么?又看他坐在桌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身材欣长,若是换上儒袍,可不就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么?脑海中又响起方才朱由崧说的几句话,落在耳中可不就是温声细语,文质彬彬么?

朱由崧正拿着勺子搅碗中的佐料,对面坐着的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纵使他脸皮颇厚,也觉得颇不自在,这让自己怎么吃?

朱由崧将手里的勺子放下,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双手托腮,见朱由崧跟自己说话,一双眼镜弯成了月牙儿,喜道:“没事,你吃你的。”

待她看到朱由崧面前的馄饨,想起方才自己颇为无礼的样子,只怕会给眼前这个读书人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又脆生生道:“公子,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朱由崧抬起头来看着她,她连忙解释道:“其实这大葱馅的馄饨我吃不吃是不打紧的,只是我有一个朋友。她们家孩子害了病,一直高热不退,烧的神志不清,用了药也不见好。”

小姑娘说着此处,像只小鸟儿一般睇了朱由崧一眼,见他正认真听自己说话,便接着说道:“这孩子只想着吃一碗大葱馅儿的馄饨,她们家又没什么人,就委托了我。所以天不亮我就出来了,好不容易找到这家有大葱馅的馄饨摊,方才一时着急,所以胡搅蛮缠了些。”末了又补了一句,“我平日不这样的!”

朱由崧听面前这个小姑娘一口气儿的解释完,说的是情真意切,心里却搞不清楚眼前这小姑娘的状况。

朱由崧皱着眉头不说话,小姑娘见朱由崧眉宇之间有些不信,连忙又脆生生地说道:“你瞧!我食盒都带来了!真没骗你!”说着从脚边拿起一个竹藤编的食盒拍了拍。

朱由崧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可怜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看着眼前这碗馄饨,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这样,这碗我一口也没动,你要不嫌弃,就让与你了。”说话间将碗往小姑娘面前一推,已经站起了身,要去结账。

小姑娘顿时喜笑颜,心道:“这书生还真是心软。”

待她回过头见朱由崧已经结过账要离开了,连忙站起来大着胆子问道:“我叫王悠悠,你叫什么名字啊?”

朱由崧却是头也不回,只是伸手摆了摆,说道:“有缘再见。”

王悠悠见朱由崧不愿告诉他名字,只觉得他不解风情,气鼓鼓地看着他的背影。等到朱由崧的身影在小吃街消失,王悠悠才坐回去,待她看到桌上朱由崧那碗还热气腾腾的馄饨时,心里才好受一些。

她眉开眼笑地将馄饨折进自己带来的碗里,向吴老汉道:“老头儿,我那碗也要带走,煮好了跟我说一声。”

吴老汉连声答应,王悠悠又问道:“我见你跟刚才那个读书人蛮熟悉的,你认得他吗?”

吴老汉想起常常来自己摊儿上吃馄饨的朱由崧,笑道:“认得,认得。”

王悠悠复又问道:“那我问你,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吴老汉尴尬道:“那我怎知?”

王悠悠小脸一板,见四下无人便冷声道:“你是知道不说,还是真不知道?要是知道不说,信不信本姑娘砸了你这破摊儿!”说着五指一翻,只听“咄”的一声,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插在了吴老汉担子上!

吴老汉被吓了一跳,连忙求饶道:“姑娘,女侠!那位公子只是常来我这小摊子照顾生意,我怎么好打听人家的私事,我只晓得他姓朱,旁的真不清楚。”

王悠悠见吴老汉反应,就知道他没骗自己,听吴老汉说朱由崧常来他这儿吃饭,胳膊一挥,那把匕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威胁道:“下次那书生再来的时候,你给我打听清楚了,记住没有?”

吴老汉还有些心悸,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说翻脸就翻脸,说动刀就动刀啊,只好连口答应:“记住了,记住了。”

王悠悠哼了一声,吩咐道:“快将我那碗馄饨煮出来,我要带走!”

吴老汉手脚麻利地将馄饨煮好倒进她碗里,又加好佐料,平日间不舍得放的香油,也不由得多撒了一些。

王悠悠问道:“这多少钱?”

吴老汉连连摆手道:“不要钱,不要钱!”

王悠悠怒道:“你当本姑娘是什么人?会占你这点小便宜吗?”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铜板,也不去数,直接扔到了吴老汉的面板上。

王悠悠将馄饨装进食盒,又对吴老汉说道:“老头儿,你记住了,今天的事儿你要敢说出去,尤其是对刚才那个书生说了,我一定要你好看!”

说完将食盒一提,脚下莲步轻移,已经不见了人影。

吴老汉见王悠悠几个挪移没了人影,才暗道一声晦气,这年关来了,什么样儿的人都出来了。方才心里还想着报官,瞧人家那身手,说不得就是一个江洋大盗,还是不惹这个麻烦才好。

吴老汉见此时没了客人,赶紧开始收摊儿。这桌椅倒不用去管,平日间都寄存在附近的居民处,等吴老汉出摊的时候,才会搬出来。他只将骆驼挑子收拾好,打定主意,要回家躲几天风头。

王悠悠提着食盒走在路上,想起方才在馄饨儿摊遇到的那个书生,嘴角透着一抹轻笑,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师姐!师姐!”

王悠悠回过身去,见到一个穿着士子袍的儒生正在奔过来,待他走近,眉头一皱说道:“刘瑞,你好端端的穿这读书人的衣服做什么?”

刘瑞哪肯让她知道自己这是投其所好,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不正冬天么,这儒袍穿在身上,里面穿多厚,外面都看不出来。”

王悠悠斥道:“不伦不类,穿上儒袍就是读书人了吗?回去就换了!”

刘瑞垮着一张脸,丧气道:“知道了。”

王悠悠问道:“你不在城外好生呆着,来城里做什么?师父让你来找我的?”

刘瑞点了点头道:“城外那些流民的棚户区,今天来了不少官兵。师父怕咱们行踪泄露,让我来找你,让咱们低调一些,不要被人抓了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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