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揭开灯罩,看着烧掉的字条慢慢成了灰烬,才又将灯罩盖回原处。

这原是青叶趁着刚才众人不备时塞给她的。

她不得不承认,鹰使的反应确实很快。从字条内容来看,雪婵毫无疑问已成了弃子。看来在鹰使想到该如何处置之前,她都要这样一直疯傻下去了。

唐灵觉得,这实在不能怪自己。

谁让雪婵素来就是眼高于顶,又怎会去注意一个卑微的赶车人呢。可在唐灵看来,这样一位在大理寺卿府上服侍多年的老仆,却浑身都是破绽:他的眼神太急切,额头上的汗太多,强自镇定的表情下还隐约藏着兽一般的兴奋与决心。

而雪婵对此,明显一无所觉。从庙前初遇开始,那丫头的两只眼睛,就差不多已经长在崔炎身上了。

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不要说是雪婵,即使是她自己,若是在几年前看到这样的人,没准也是要将芳心遗落的。

因看到雪婵发花痴,倒是让她心头忽生出一计来。毕竟一个车夫,最有可能使坏的地方,无非就是他的马车了,这也并不难猜。车是不好动手脚的,太显眼。马却是畜生。畜生要发疯,人可是拦不住的。

只是既然是“下马威”,那关键自然就要落在“马”身上了。毕竟不管是谁的屁股,若是被针连扎上三次,都是难免要发疯的。唐灵相信,若是那车夫也被这么扎上几下,说不定他会蹦的比马还高呢。

这么一出闹剧,到底背后授意之人会是谁呢。

高氏?嗯,有可能。后母继女,这可是永恒的矛盾所在;雪使?也有可能,毕竟她对自己,从来就是谜一般地憎恨啊。

可惜不管是谁设的局,如今看来,倒霉的只能是雪婵了。危急时刻,她连自己都难以保全,谁还能指望她可以护得主家周全呢。

可惜了这么一个刚刚春心萌动的小妞,不过是过于沉醉于繁华的街景,却因为意外被惊马所扰,刚回过神来又“恰好”被主人不小心撞了出去。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可怜可叹!

本来唐灵的计划很完美,谁知半路却杀出崔炎这么个意外。若不是他,自己早就安然脱身。何苦会因为怕他疑心,在马车上颠了那么久?

如今看来,这唐寺卿的后宅里,惯会演戏的实在不少。那老家人对她劈头盖脸的一番剖白,看着倒是心诚,只是他把眼睛都揉红了,唐灵却愣是没看到他有一滴眼泪。

高氏更是装的厉害,她的嫉妒之心,就像她庭前的花朵,为了多争得一点雨露阳光,就会毫不犹豫地以身躯为藤,缠斗不止,至死方休。

其实唐灵相信,她还不曾直接下令让人除掉她。

可有时候世道就是如此,很多时候上位者根本无需明说,只需要一个若有若无的眼神,一点似是而非的暗示,就足以让底下的人揣摩着心意行动了。

高氏对这个车夫的擅做主张丝毫没有加以责罚。相反,她的内心可能还很得意。可主母的这种宽纵,却毫无疑问是在向众人释放一种信号,从而会在不久的将来,给自己造成无穷无尽的烦恼与危险。

不过今夜,就暂且放过他们吧。

……

唐灵没想到会这么巧与崔炎撞上。

第一天到唐家,她本来是不想出来的。只此事甚急,一时倒也顾不上许多了。

只是这平康坊实在太大,她于此地又不熟悉,直绕了半天方才找对地方。

原来此女也是飞燕馆中的舞姬,名唤苏蝶,素日里就与绿绣交好。想来鹰使的人也是早与她说好了,因此唐灵这里一表明身份,女子便径直将她引入了自己闺房之中。

她对绿绣自杀显然也是疑虑重重,一时坐定后,她便坦然对唐灵道:“你看我们这些充作官妓的,从前有哪个不是金枝玉叶。一朝获罪,就好比是从九天之上落到了泥泞之中。那时的落差,比之今日如何?若不是早就炼成了铜皮铁骨石头心,又如何能在这肮脏泥潭中过活。绿绣姐姐明明已经决定了要重新生活,为何却还是……我实在是不懂。”

烛火幽幽,小蝶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因柳相做寿,那夜馆中差不多有半数的人都去出了堂会。不少人都是后半夜方才醉醺醺地回来。我也是第二日下午方去找的她。当时她的门窗俱都拴着,我叫了半天也没人给我开门。”

人都说物伤其类。想必绿绣惨死,于她也是难以轻易释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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