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王金宝七十多岁的奶奶钱招弟刚从庙里烧香回来。自打她乖孙金宝要高考了,她每天风雨无阻地去镇西边的妙泽寺烧香拜福,求文曲星保佑她家金宝一定要考个状元回来。还明令全家一起吃素,给她乖孙祈福。

钱招弟这一辈子生了五个儿子,年轻的时候走路都带风,村里谁不夸她能干,给老王家大大地长了面子、传了香火。到了儿子这一辈,不知道得罪了哪一路神仙,一家接一家地给她生了一串的赔钱货出来。她不甘心,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地上山求菩萨,膝盖布磨得都不成样子,额头也磕得青紫骇人,等从山下下来了,人就倒下了,足足三个多月才好利索了。

佛祖也不亏待她,没多久,小儿媳就生了个乖孙给她,她是成天看都看不够的,亲自起了名叫金宝。王金宝也争气,一路顺顺利利地读到了高三,他奶奶成天想着等孙子金榜题名了,一定要好好在祖宗牌位前表表功。王家人祖辈都是泥腿子、大字都不识的,要不是她老人家虔诚,感动了佛祖,给王家招来个文曲星下凡来,王家还在被人笑话“大老粗”呢。

刚进家门,就听到小儿子火急火燎地跑回来,说她乖孙在县里出了事。钱招弟不顾一家人阻拦,硬是拖着七十多岁的身体跟着小儿子一家坐车去了县城。

当天晚上,王家人到得太晚医院不让进,只得找了县城亲戚家暂住了一晚。钱招弟当时差点没要砸了医院大门,好不容易被劝走了,一晚上在亲戚家都骂骂咧咧的,吵得亲戚有苦难言,又对老太太没辙。

第二天一大早,王家人就赶到了医院,一进病房,看到昏睡不醒的孙子,钱招弟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哭嚎着就冲到了王金宝床前,抓着乖孙的手不放。

晃了半天乖孙都没有反应,钱招弟慌了。这时江老师进来看到了王家人,正想过来说一说情况,就被钱招弟一把薅住了头发。

“到底谁害了我乖孙,我把好好的孩子送到学校,你们当老师的就是这么看孩子的啊!心肝肺都烂到屎坑里了,还我孙子!”

王金宝爸妈都是老实人,自家老娘遇上孙子的事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们就落在了后面,刚进病房就看到了老娘发飙,赶紧过来拉人。

等好不容易把人分开,江老师的头发都被扯下了两缕,痛得她满脸通红,气得直打哆嗦。

“无知村妇,无知村妇,不知所谓,不知所谓!”

可怜江老师就是看着凶,实际从小到大脏话都没怎么说过,对着学生家长又不能还手,这会真是气得七窍生烟还没法反击。

“对不住,对不住,真是太对不住老师了……”

王家爸妈不停地给老师鞠躬道歉,用笨拙的语言不停解释着自己老娘就是太着紧孙子了,千万不要和老人家计较。

“给我说清楚,我孙子到底怎么了!”

钱招弟可没想放过任何有可能害了她孙子的人,怒拍了床头桌一记,冲着江老师直瞪眼。

同在病房的林家妈妈赶忙帮忙解释了一下王金宝的情况。医生说是误服了什么有安眠成分的药物或者被什么虫子叮咬后陷入了昏睡,人没什么大事,下午应该就会醒了。

钱招弟还是不依不饶的,说学校如果不给她家一个交待,回去就领人砸了镇中学的校门。

江老师被闹得没法,她这会也是毫无头绪的,两个学生一个昏睡不醒,一个舌头和手都肿了,又不能说又不能写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完全不了解。但是她是理科班的班主任,学生出了事,她推不开责任,只好忍着怒气耐心安抚王家人。

林凡这会全身还肿着,之前实在痛痒难忍,医生便给他打了镇定剂让他睡一会。到了中午,他身上的肿胀慢慢褪了一些,舌头好像也能正常活动了。他从睡梦中醒来,大脑还昏昏沉沉的,看到他妈红着眼睛坐在一旁,含糊不清地冲妈妈喊了一声:

“水——”

“小凡你醒了,要喝水吗,妈妈马上给你倒!”林凡妈妈看到儿子醒了还能说话了,开心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赶紧起身,打算拿着杯子去倒水。

“水……秦望荣……水”

林凡费了好半天劲,总算让僵肿的舌头恢复了一点灵活,他着急地想说话,手指都挣扎得起了条条青筋。

他看到屋里坐着的江老师,眼睛亮了亮,强撑着坐起了身,冲江老师使劲摆手。

“江老师……江老师……我知道……我知道是谁害了我们。”

一病房的人都紧张了,赶紧围到林凡边上听情况。

江老师急忙走到林凡旁边,想听清他说什么。

“秦望荣……秦望荣有病……他有脏病……我和金宝……喝了他的水……肯定是他……肯定是他害了我们!”

钱招弟一听,眼睛都变得血红,一把抄起病房里的木凳子就要冲出去找那个叫什么“秦望荣”的小子算账。

江老师急忙让王家人拉住老太太,她听了林凡的话就心知不好,这儿还有个老疯子,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伤了其他学生可怎么办。

一时屋里一通忙乱,好不容易劝住了跟个爆竹似的黑脸老太。

林妈妈含着泪握着儿子的手,一脸悲愤、手足无措地看着江老师。

“江老师,你看这可怎么办啊,怎么有这么坏的学生,我家小凡可怎么办啊,高考让补考吗?他苦苦准备了三年啊……三年啊!”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就从眼眶里砸了下来。

江老师顿时头大,这头还没安抚好那头又乱了。她仔仔细细地问了林凡考前一天和考试第一天早上的情况,尤其是他和王金宝一起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干了什么。

林凡非常笃定地说他和王金宝唯一一起吃过的只有招待所的饭和水,尤其是考试第一天早上喝了同一个杯子里的水。那个杯子就是秦望荣的。

所有安阳镇中学来参加考试的学生吃的都是同样的饭菜,因为是自家哥哥的生意,江老师特意反复叮嘱过饭菜、食水一定要新鲜、干净,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江老师是信得过自家哥哥的,而且其他学生照样吃了饭,除了王金宝和林凡以外所有人都一切正常。

王家的老疯子还在攒着劲,谁都不知道她会作出什么幺蛾子来,江老师也暗自担心自己的爱徒出事,她把林凡说的话前前后后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定了定心神,有了决定。她拉着林凡的手轻轻安抚道:

“林凡,老师知道你心里憋闷,这个意外是谁都不想的,老师非常心疼你和金宝。不过咱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了同学,都是一起奋斗了三年的好战友,每个人在老师心里都是好的。高考之前大家都进行了体检,每个人都是健健康康的,老师那都有报告记录的。你说秦望荣有病老师就当你是小孩子气话了,大家偶尔有点小矛盾也不要总放在心里。都是自己同学,不要伤了和气。你好好想想,考前一晚和王金宝还有一起做过什么事吗?”

想到医生说也有可能是被什么不知名的蚊虫叮咬造成的,江老师又问了一句:

“你好好想想,那天晚上有和王金宝一起去过天井或者什么露天的地方吗?”

林凡愣了愣,他想起来睡下之后他觉得屋里实在太憋闷,就和金宝一起扛着草席去了天井。天井四面通风,比屋里凉快几十倍,他和金宝本来还得意自个聪明有主意,结果睡了没一会就被蜂拥而上、群起而攻的蚊虫咬得烦不胜烦,“噼里啪啦”打了半天都打不尽,没办法,两人只得抱起席子,灰溜溜地回了屋。

一看学生这沉默样,江老师就知道答案了。她不动声色地套出了林凡的话,满意地听到了两人那晚上在天井露天睡觉的事。

江老师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应该是半夜的时候两人在天井被什么虫子咬了。她之前看王金宝裸露在外的胳膊腿上就有不少红红的小疙瘩。王金宝又白又胖,那些红红的疙瘩格外明显。

知道了“真相”,江老师也有了底气,交待林凡好好休息,就离开了病房,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和那个老疯子待在一块了。

下午的时候,王金宝终于醒了,王家人喜极而泣,钱招弟搂着乖孙哭得鼻涕眼泪横流,全都蹭在王金宝的病号服上了。

得知了自己在考场中昏睡了过去,王金宝沉默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他的高考,准备了三年的高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吗?

“乖孙,你可别吓阿婆,阿婆可就你一个金宝啊……!”钱招弟看乖孙这样立马就慌了,都顾不上擦擦上一场的眼泪鼻涕,摇晃着王金宝的身子又哭嚎出下一场了。

“金宝,你说咱们真的是因为被虫咬了吗?”

林凡觉得好一些了,坐起身朝王金宝小声问道。

王金宝还沉浸在错过高考的沉重打击中,整个人都失了心魂,听不进一个字。

林凡也不图王金宝说出个门门道道来,他非常不甘心,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倒了血霉。他在大脑中不断地重复着考前一天的场景,突然拍了一下床板说道:

“不对啊,咱们那天傍晚的时候不是也在天井里吗?那会还有好些人在呢,怎么那时候别人都没有事呢?”

林凡想不通,他迫切地需要有一个理由来告诉他一切不是他自己蠢、贪凉在天井睡而造成的,他迫切地需要有一个倾泄怒火和不甘的口子。

“肯定是秦望荣,他肯定是染上了什么查不出来的脏病,咱们体检就查那么三五项,说不定他使了什么阴招蒙过去了!肯定是他害的咱们!”

林凡几乎是魔怔了地想到了一向看不顺眼的秦望荣,那秦望荣有什么啊,不过是仗着一张白脸一幅好皮相,就勾得班里的女生迷得五迷三道的,老师们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他林凡那么努力上进,老师们对他从来没什么好脸色,秦望荣什么都没做,老师们对他都是细声细气、慈眉善目的。

王金宝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对林凡的话什么反应都没有。

钱招弟倒是把林凡的话都听了进去,她一下就被点爆了,揪着林凡的衣领,仔仔细细地问清了秦望荣考试的地方、长相特征,难为她七十多岁人了,把秦望荣的一切特征牢牢地记到了脑子里。她趁儿子儿媳不注意,拎着一矿泉水瓶新鲜的粪水和路边顺手捡着的竹竿子,气势汹汹地就找秦望荣算账去了。敢害她乖孙的人,绝对没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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