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竹溪村。
凌晨三点多,秦望平从睡梦中醒来,他小心地从床上起身,目光温柔地看了一下还在熟睡的妻子,见妻子没被吵醒,便放轻动作趿鞋下了床。旁边小床竹席上睡着的夏夏许是迫不及待地要长高了,闭着眼睛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小胖脚丫猛地蹬了蹬碎花小被,翻了个身就把被子夹在了腿中央。
秦望平无声地笑了笑,轻声走过去,给小淘气重新盖好了薄被。
山里夜凉,积蓄的一日的暑气被夜风吹散,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快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东厢,秦望明也早早醒了,临出门的时候想起媳妇白天的叮嘱,又回头披了件长袖衣裳。
哥俩在院子里碰了头,一人举了一只手电,悄悄地出了家门。
近几个月,天气异常炎热,干旱无雨。除了前些天那短暂的一场暴雨外,再无降水。虽然村里有引自竹溪江的水渠放水灌溉,可是干旱时间一长,竹溪江上游的水位逐渐降低,水渠流下的水近来愈少,一村的农人都十分忧心。
秦望明挂心田里的稻子,每天半夜都要去水田里看一看墒情,等到了一大早又要赶到田里给正在关键期的稻苗增水增肥,白天黑夜地连轴转,没多久人都瘦了一大圈。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秦望平推了几个急件,近来一直在家帮着大哥分担农活。这夜里的“盯墒”他本想替大哥来做,无奈大哥坚持不肯,他只能每晚都陪着大哥一起去田里走一趟,两人互相也有个照应。
加上孙老爷子分到的,秦家耕种的口粮田共有六亩半,其中有三亩半都是竹溪山上的梯田。平常年份,山上有一条清澈的玉溪顺流而下,通过沟水分渠,沿途梯田不愁灌溉,只是插秧和收割时累人些。就是哪年稍微旱了点,玉溪的水也是够用的。
秦家兄弟二人查看过山下的水田,暂时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便往竹溪山上走去。两边田并不太远,等兄弟俩走到自家梯田那面时,天还没亮,灰青色的天幕上几粒星子散落,隐隐投下一点微光。
手电的光远远地射了出去,一看清自家梯田的样子,秦家兄弟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秦家梯田里,离水渠稍远的一面稻苗出现了枯黄萎缩,叶子也卷了起来。
秦望平赶紧翻开石挡板查看分渠水量,手电光下,渠里的水只有平时的一半不到了。他转身跑向玉溪,发现玉溪的水也变少了,甚至有些转折的弯道旁裸露出了溪床和被晒干了的青苔水草。
第二天,整个村子有梯田的人家都慌了。玉溪的水经过连日暴晒,水量越来越少,大片梯田因缺水而出现了减收之症。如果再持续不下雨,恐有绝收之灾。
村里闲置多年的几架水车重新派上了用场。因常年无人使用,水车内里有些零部件都老化凋残了,偏偏这几架水车是旧年老匠人巧手造就,一桔一槔都大有门道,还偏不是一般人能修的。
农事最大,孙老爷子二话没说就主动带着秦望平分头查看了几架水车的情况,看完后心中有了数,和徒弟在自家“工作室”里连夜开了工,重新磨制需要替换的零件。
知道水车的修理有望,村支书和村主任急忙又全村动员,组织闲散劳力齐上阵,从最近的一条山下水渠里修出数条分渠,接到几座水车塘边。
有梯田的人家都等不及水车到位了,每天三四点天还没热起来的时候,就硬凭人力挑水上山灌溉。
一时间,竹溪村全村老老少少都忙得热火朝天。年纪大的老人修不动水渠,就帮忙送水送饭,就连半大孩子都帮忙搬石头去了。
秦望荣回到村里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幅“七月人倍忙”场景。
他顾不得再想高考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在作坊里忙活的孙爷爷还有二哥打了声招呼,放下行李就下地帮忙去了。
他少年人恢复快,那场高烧已经在他身上看不到多少痕迹,只是脸上还残留些许疲惫,嘴唇有些干燥开裂。
正在地里除草的秦大哥一抬头就看到了刚到家就跑来山上的小弟,顿时一脸无奈。他心疼小弟高考辛苦,便劝他回家先好好休息两天。
“哥,我可是大人了,我能干着呢!”
秦望荣用手转了转头上的草帽,朝自家大哥比起大拇指,笑得阳光都聚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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