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夏还没来得及从爸爸的臂弯上下来,她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不肯抬头的小叔,姆姆半蹲在地上拍着小叔的背泣不成声。

手背上突然有一滴水珠落下,她抬起头,就看到她爸快速地用左手抹了抹眼睛,别过头去对着墙角的柱子沉默不语。

坐在爸爸的臂弯上视角变高了,夏夏环顾了一圈家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难过。

她妈妈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好不容易消肿了一些的眼睛又肿得像核桃一样;太公坐在堂屋正中的靠背椅上,消瘦的脸颊上神情凝重,眉头紧紧皱着,不时拍着大腿叹声气;大伯紧紧地握着拳头,高瘦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半垂着头深思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决定;姐姐缩在墙角的一边小声地抽咽着,满脸无措,不知道此时应该做什么。

自己小时候有经历过这一切吗?

12岁大夏夏努力搜寻了脑海里的全部记忆,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答案。

自从自己重回了4岁,她的记忆就像是在急速的时间倒退中飞出了身体一样,只给她留下了零星半点支零破碎的信息。

唯一能够清晰记起的只有那个重复不断的梦境,那无边无际的水,那几乎让人绝望没顶的黑暗,那个看不清面貌奋不顾身跳下水试图救出自己的黑色身影……

只要一想起那个梦,她的眼泪就会控制不住流出来,满身心都被哀伤所淹没,让她总觉得似乎曾经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夏夏悄悄用小手抹了抹眼泪,极轻微的抽咽声还是被抱着她的爸爸听到了。

爸爸以为她是被石头砸到的伤口疼了起来,小心地用他布满茧子的大手轻轻地触了下她淤青的肩膀,随即把她抱紧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

“夏夏乖,睡着了就不疼了。爸爸明天给你买糖……”

躲在爸爸怀里的时候,夏夏不再去想那个让她难过的梦境,她努力地分散自己的思绪,试图想起关于小叔的一切记忆。

她能够记起的小叔,是什么样子的呢?

和现在一样高吗?

好像是的。

对了,她隐约记得小叔有一对龙凤胎啊!

大夏夏的眼神亮了亮,觉得自己的记忆还有救。

姐姐叫春妮,她叫夏歌,小叔有了一对龙凤胎后特别地高兴,顺着她们的名字给娃娃起名叫了秋词和冬翎。

记得有谁还一脸兴奋地跑到她面前说“原来你们家有春夏秋冬啊!”,那个人是谁呢?怎么就是记不起任何关于那个人的细节来。

那时候的小叔,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全身心都洋溢着欢喜和幸福。

这里的一切都那样陌生,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锅一盆都没有她熟悉的纹路,仿佛她从来没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她长大的地方,好像每天都非常热闹,有很多很多的人,不时能听到“嘀嘀”和“嘟嘟”的声音,还有“嗞嗞”的翁鸣声,白色的雾气经年不散,木头的清香被热气一蒸散得远远的,油煎过的葱花下锅后激发出了骨汤的另一层美味……往往她还没进家门,就能闻到家里那些熟悉的味道,让她闭着眼睛也能嗅出回家的路。

对了!如果自家人都是在竹溪村里长大的话,也许他们一家曾经因为某个原因离开了故乡,辗转去了别的地方扎了根,从此就一直生活在了那里。

在她刚从年幼的身体里苏醒的时候,可能是同时有两个不同年龄的灵魂无意识地在身体里争夺着控制权,有两天夏夏时常会坐着坐着就发起呆来,傻乎乎地看着人不说话,别人叫她她也听不见,眼睛里没有神,像一个需要人上了发条才会运动的娃娃一样,把家人吓得不清,请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过来给她扎了好几天针。

她身体异常的那几天,妈妈每天都搂着她掉眼泪,把她的衣服都哭湿了。

那天太公照看着她和姐姐午睡,怕她们被蚊子咬还一直给她们打着扇子。

平时小夏夏睡着了大夏夏也会跟着陷入沉睡,只是那天小夏夏大概睡得不太安稳,大夏夏感觉自己的五感还十分清晰,只是无法控制自己年幼的身体。

以为娃娃们都睡着了,太公突然轻轻地摸了摸夏夏的头发,语气十分消沉地轻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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