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夏收,秦家一家人都累得几乎脱了层皮。好在所有粮都打了下来,仔细地储到了仓里。

一家人商量后,精打细算地把未来一年的口粮单独留了下来,就等着这泼天的大雨赶快停了,好和村里人一块到镇上去卖粮,换回家里一年的嚼用来。

外头的雨太大,家里人难得地都待在了屋子里没出去,好好地在家休整了几天。

孙宅,孙老爷子和他徒弟兼外孙女婿秦望平住一个屋。

当时临时搬回来住的时候,屋里原来的正房原是照旧要留给老爷子住的。可那时候夏夏的情况不好,家里的房间又不够,老爷子强硬地拍了板,大屋给女眷和孩子们住,他老人家住外间原来的书房。

秦望平在堂屋里给不停撒娇的夏夏做一架木马,改成卧室的书房里只有孙老爷子一个人在。

如注的大雨不断顺着屋檐下落,老爷子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沉默地抚着手中古旧的木盒。当年相依为命的外孙女嫁到了小徒弟家,他老人家一下子就变孤家寡人了。他怕被人嫌弃,硬犟着不肯搬到小徒弟家一起住,自个儿孤零零地在这个老旧狭窄的宅子里待了大半个月。

那时候,一个人走在屋里时都能听到脚步的回声,阿兰的绣绷子没带走,就那么静静地架在窗前,被太阳光晒得暖暖的。

他老人家经过的时候,总是恍惚着觉得外孙女还安静地坐在窗前,就着明亮的天光,一针一细专注着落在绢布上,听到他的脚步声时,会抬起头冲他甜甜地笑一笑,欢快地唤着:

“外公!”

所以在秦家几兄弟天天不落上门给他老头子干活、努力说服他搬到秦家一块生活的时候,他想板出一副黑脸把他们吓走,却总也撑不久,没过多少时日就顺水推舟搬了过去。

阿兰那个小机灵,一看他松口了,立马催着秦家几兄弟来旧宅,小半天功夫就把他日常用的东西搬空了,原模原样地摆到了秦家那边特意给他老人家留的正屋里。

这个木盒他一直放在书房的暗格里,搬家的时候无人注意到,便一直留在了老宅。

都是些旧日的信件,他不愿意回忆过去,极少会打开盒子翻看。

独自待在旧宅的那半个多月里,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从丰都辗转寄来的信。看过内容后,老爷子沉默了一阵,又重新把信纸仔细塞回了牛皮纸信封里,放到了这个装满旧日回忆的木盒中,再也没有打开过。

窗外的雨声“哗啦啦”,很久没有回忆过去的老爷子突然想起了年轻时一次雨中的畅快奔跑。

“师兄!师兄!下雨啦下雨啦,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这么大的雨啊,真痛快!”

小小的少年刚说完话就乐颠颠地冲到了瓢泼大雨之中,头发衣服全淋了个通透。可他一点都不在意,在大雨中开心地奔跑着,不时发出“嗷嗷嗷”的欢快吼声。

“师兄师兄!这雨这么大,咱们刚好洗个澡啊,快来快来!”

小少年不由分说地就把他拉到了雨中,看着他毫无防备的茫然无措样,得意地插腰站在倾盆而下的雨水里哈哈大笑。

他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许是想着反正都淋湿了,不如也在雨里痛快一场,便难得豪迈地在雨中跑了起来,嘴里吼着自己也听不出调子的故乡山歌。

玩得太痛快,两兄弟果不其然地被大雨淋出了病来,被对他们视若己出的师娘好一顿数落,硬是灌了三天苦药汤。

后来时局变乱,他们师兄几人都在战火之中失散了,师父和师娘也落得了个尸骨无存……

他老头子活得这些年头,经历得太多,不想回忆过去,反而更愿意向前看。

孙老爷子叹息了一声,犹豫了好几天都没有打开这个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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