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回过头,彻底无视掉来自后方远处某人的喊叫。
既然她决定回到这里,就已经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了,从此以后是生是死,也和她们无关,所以不要再回头去看她们了,不要再让她们看到自己的样子,也不要再让她们痛心了,本就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罪人,不过是一个在绝望中前来赴死的人。
永别了,总是怀揣希望的钱姐姐,总是满怀善意的李姐姐,总是......总是包容她的......艾米丽。
安娜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一点点地变长,直到匕首变成了细长的刀,直到刀刃触碰地面,直到它沾染地上的血液。
身上的伤口开始复原,金色的瞳孔逐渐亮起光芒。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排好阵势的军队。
深灰色的盾牌如涌动的海水,在缓缓地聚集浪潮,只待某一刻用长枪长戟组成的铁流将她碾碎。在其后是刀盾排成的防线,曾经那是镇压瘟疫时才会用到的部队,他们的巨盾阻隔着太阳,刀锋斩断了夕阳。
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里面有没有她熟悉的身影。也对,这么大的阵仗,不消说,是铁了心要来杀她的,那人是不会来的,她不会忍心看着她死。
她提起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前涌动的铁流停滞了下来,一骑上前,安娜定睛看去,是她曾经的队长,如今做得了副将。
“她在哪?”安娜说道。
“谁?”
“让我见她。”
“那你把剑放下,跟我们走。”
安娜便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叫出了那个名字:“冷韵寒——!”
无人应答,只有寂静,铁了心的寂静,咬住了牙齿的寂静。
安娜再喊一声:“冷韵寒!”
动摇中的寂静,心痛到窒息的寂静,只有寂静,无人应答。
安娜只待再喊一声,再无人应答,她就打算干脆动手了结了自己。
“冷——”
“放!”突然间,清脆冷冽的声音响起,那是令她浑身战栗的熟悉的音色。
无数道低沉的弦声响过,划破空气的箭矢飞向了安娜,她的眼前瞬间被黑色箭雨淹没。
她侧过身,放下了了手中的长剑,脸上笑意渐起,像阴间偶然开放的彼岸花,在箭雨中她笑了起来,因为她听到了冷韵寒的声音,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曾伴随她无数个失眠夜和多少轮绝境——她真的在这里。
既然如此,她要见到她,哪怕自己需要冲破千军万马的阻挡,她也要走到冷韵寒面前,告诉她自己没有背叛,一切都是误会,本不该发生的误会,她愿意放弃一切了,做个早就崩溃过的残破人偶也好,让她一直陪在她身边吧。
一切都能解释清楚的,因为冷韵寒从来对她深信不疑,只要她走到她面前——
“总还是有希望的。”
她微笑起来,绝代芳华,那是每一个向死而生的生命送给世间最美的礼物。
一轮攒射之后,一道纤细的人影冲进了枪阵里。剑影所及纷纷留下血雾,安娜俯身冲刺,在沿途所有人的膝上留下伤口,被她掠过的人相继失衡倒地,稍远些的人被阻隔在外,几秒功夫她便冲破了枪阵。
在她前方几人将长枪下压,企图将她钉死在地上,安娜便跳上了他们的枪身,落地时躲闪不及被一道长枪穿刺。
她反握住那一道长枪,右手长刀挥过,愣住的那个士兵人头落地,她拔出长枪,穿刺后留下的碗口大的伤口开始愈合。
被她杀死那个士兵的记忆涌入脑海——一个人从小到大的生长记忆,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夹杂其间——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她继续前冲,通过过滤这份记忆还可以看出她现在的方位,记忆呈现在眼前时她是看不清的,既然看不清了,那便杀下去,再通过他们的记忆确认冷韵寒的位置!
她的刀刃猛地劈上了坚固的盾牌,身形一顿,瞬间又是两刀划过她的身前,鲜血溅上了身前的盾牌。身后又是两道怒吼,安娜只得下腰躲过,反握剑柄将两人拦腰斩断。
又是两股记忆涌入脑海。
……
她的全身彻底沾满了鲜血,胸口的致命伤在快速地复原,她吐出涌上嘴里的血,嘴角挂上了腥红的痕迹,周围的人影攒动,她已经彻底看不清了,但是从已死之人的记忆里可以得知,冷韵寒就在不远处。
她踉跄着往前走去,在她身后是由尸体和血河交织而成的绝路,士兵们在她身后步步紧逼,刀枪剑戟在并排的盾与盾之间显现。
无数次的合围与夹击只能在她身上留下不大不小的伤口,她总是能在密密麻麻的枪阵和刀锋中保住性命,而一旦有人死在她的刀下,她身上的伤口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在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伤及安娜的性命之后,这些杂兵们也不敢上前了。
然而就算伤口可以无限制地复原,负伤时带来的疼痛却已经折磨得她疲劳不堪了,更何况随着她杀死的敌人越来越多,死在她手上的人的记忆也尽数挤进了她的脑海。
一个人死前会想什么?想念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挚友,会回想起平日里忽视了的所有情感,于是那些临死之人内心的悲痛和思念,如潮水般拍击她的心房,又如卷起刀片的飓风在她的心里割出无数道血痕,将她心里那棵本就满目疮痍的枯树彻底碾成碎屑。
安娜站在了原地,内心翻滚着的不属于她的思绪却又在影响着她的判断:为什么要杀人?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冷韵寒的声音又出现了:“王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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