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没睡过了?大概......已逾年?实际上记不太清了。

自从她被爷爷“吹”出了家园,碰上了那棵枯树,彻夜不眠地自己编织花圈之后,就再也没睡过了。至于为什么那么突然地要编织花圈,其中理由她也忘了,似乎从那时起她就只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和补充,对于其他的东西,即便记下了,也会马上忘却。

若不是跟村子里的老大夫见了面,和他说了几句话,喝了几口茶,她恐怕连自己何时开始失眠都想不起来。

可是那一下午的时间里,各种难以理解的情绪前所未有地占满了她的内心,那些思绪她从未感受过,以至于让她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回应得太不果断。后来回到了家她又恢复了冷静,再后来,似乎又失去了内心。

说不清哪种状态才是对的,她冷静时会失去除冷静外的一切,她感性时......又失去了一贯冷静的自控力。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问题是,哪种状态下的她,活得更像个人?

现在她入睡了,尽管是因为疼痛难忍昏过去的,但是终究是睡着了,久违地放下一切,睡着了。

睡梦中那抹白雾又出现了,它在森绿的梦境中竟是那么真实,真实到安娜能触碰到它。

一被触碰,那抹白雾突然弥漫开来,逐渐盖住了她的梦境,成了银白色的幕布,在安娜的梦境里,开始上演她从未见过的影像——那是整座村子的生活。

她看见了猎人家的儿子,呱呱落地,父亲苍老,母亲疲惫,安娜看见一家子迎接新生命时的欢乐。猎人家的孩子一天天成长,他学会走路,学会跑步,学会爬上爬下的那天便上房揭瓦,他的父亲带他打猎,他心不在焉,招来了父亲苍老的责骂。

安娜看着,有一天他的父亲睡着了再也没醒,人们把他父亲埋进了地里,丧葬仪式的夸张让他不哭反笑,多少人骂他不孝,但是几天后他彻底丧失了笑容。他终于自己去打猎,因为不得要领而受了重伤,和他打来的猎物一起倒在了村口——再然后他学会了打猎。

他每天和邻家的女孩打招呼,后来打招呼时多了些内容,因为第一次打猎之后他又找回了笑容,他微笑着打招呼,女孩的回复是更甜美的微笑,于是他把猎物多分给了邻居——后来他和女孩成了家……

她看见了农家的儿子,同样的呱呱落地,同样的其乐融融,同样的成长,不过他比猎人孩子更懂事,他早早地下地干活,未及成年就给自己磨好了劳茧。

她看见了木匠,子承父业,不仅承了锯木的工艺,还继承了砍树的手艺,每次砍树时他都脱光了上衣,露出了蒸腾着热气的健壮身躯,这具躯体踏着一种伐木者独有的步伐,上演人与树木的舞蹈,树木伴着他快意淋漓的叫喊声倒下。

他和猎人一同出入林子,后来成了最好的朋友,猎人老去了,他就和猎人的孩子成了最好的叔侄。

她又看见另一户农家,从小孩成长为大人,娶妻生子,下地务农,早出晚归。

她又看见三个相依为命的兄弟,他们初到村里,不务正业,整日愁眉苦脸,后来村子里迎来了自建的庆祝日,他们在燃着的篝火前互相对视,在映照火光的眸子里看见的只有三个单纯想家的孩子,他们最终跟随人群围着篝火转圈跳舞,尽情欢笑,任由泪水在热情的火焰里蒸发。

他们成了村子里的一部分,分享他们不知从哪得来的消遣玩意,于是村子里又多了娱乐的手段。

七个,八个,九个……二十二个。

她梦见一个单调却很充实,艰难维生却懂得苦中作乐的村落,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轨迹,在轨迹交汇处滋生情感,情感连起了村民,他们时常嘻笑怒骂,生活不会出离于喜怒哀乐,是活生生的人。

银幕里的颜色淡去,直到最后变成了透明,像块镜子,映出了安娜的脸。

“叮”,镜子碎了。

安娜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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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韵寒勒马回头,目送那位祭祀的背影。

她认得这个祭祀,对方也认得她,不是因工作上的关系,而是在她发现教廷关于收养孤儿的秘密时,这个人也发现了她,知晓教廷的机密的后果没人说过,因为他们都已经失踪了,恐怕被灭口都算是轻的。冷韵寒装作不知,这个人却也不告发,但是总会有意无意跟她提起有关孤儿的收养问题,明里暗里地试探她对教廷的忠心是否已被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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