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这个时节,临城早已进入梅雨季节,今年却连日天气燥热,滴雨未下,让人感觉体内有无数火苗正透着毛孔微微冒烟,书房里点上了宁心静气的薰香,舟浔身着常服,坐在太师椅上手缠念珠,下首端坐着的正是大公子行川。

“......儿子此次授职崖州茶马司司丞,虽然只是正七品小官,又远离京城,却也是个实职,已定好六月中旬到任。”行川言语间甚是恭敬。

“如此甚好,倒也是个肥缺,也不枉你寒窗苦读十几年,崖州虽不比京城繁华,也不如江南富庶,却也远不像传言所说的那样人情粗犷、不得教化。崖州茶马互市已有百余年,捐山泽之毛而易充厩之良,不费重资,而军实壮,是朝廷固番人心,遮隔强虏之要务。”舟浔语调平平,眉眼间却透露出满意。

“父亲所言极是,只不过儿子有一事不明,在京城时,父亲来信再三嘱咐,让儿子谋个外放即可.....儿子明白京城官场权利追逐,沉浮跌宕,甚是险恶,但在地方上不也一样尔虞我诈吗?父亲自幼教导儿子‘舟以行川谷,以通四方之利’,如今儿子即将及冠,不正是乘风破浪、一展抱负的时候吗?”

舟浔端起茶杯,右手执杯盖缓缓拨动浮在水面的茶叶,水雾缭绕中,舟浔的神色更显沉重:“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古代士林也是一样的,不想当宰相的文官不是好文官。初次授官的起点,决定了日后晋升的高点,一甲前三名进翰林院,次一点的被选为庶吉士继续深造或者出任内阁中书等,混的最差的才下放地方。庶吉士的概念好比管培生(虽然很多公司的管培生只是画了个饼),无职无品,无权无势,却最受欢迎,每日出入翰林院庶常馆,得天恩,沾雨露。据历朝历代大数据统计——大学士均出自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曾世叔原要为儿子疏通打点,留在庶常馆,见儿子无意留在京城,便......“

舟浔微微惊讶:“曾世叔?曾毅?你怎会认识他?”

“爹,放眼整个大晔朝,舟姓族人才多少?曾世叔身为主考官,看到儿子的名字和籍贯,自然要问一问了。”

舟浔点头道:“嗯,也是。”接着叹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如今你已踏入仕途,知道了也好......”

行川一听,忙正一正衣襟,坐得更端正了。

“你可还记得泊宁右手尾指弯曲的事?”

“自然记得,母亲说是她三岁那年,奶妈照料不周,让她独自攀着门槛玩耍,刚好一阵大风刮过,门猛的一关,夹了四妹的手。那时候四妹正在学自己吃饭,因为右手受伤一直包扎着,四妹便成了左利手。后来写字、做针线都是用左手,娘每每看到都拿木条子抽她,四妹吃痛长了记性才慢慢学会用右手。”

“不错,当年她右手确实是被门夹过,但怎会单单一个手指被治歪了?”

行川试探性地问:“大夫没包扎好?”

舟浔十指交叠,缓缓道:“非也,她尾指弯曲是天生的,左利手也是天生的,随着年岁增长,和她生母越来越像......你母亲才借机”

行川一副“爹你可真行”的表情,继而想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舟浔倒不知道他想歪了,接着道:“我同她生父乃会榜同年,当年京城发生一桩要案,他品职低微,本无过多牵涉,未曾想他在监牢里不堪折辱自杀了,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她生母便带着泊宁一路南下,辗转到达平沙,把孩子托付给你母亲后,没多久也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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