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对莫筱燕是感激的他感激她救了自己,并给了自己优渥的生活,不必劳苦奔波。

如果没有琳琅的话,他想他会一直感激着她。

莫筱燕是他的恩人。

可是渐渐他不那么想了。

每次莫筱燕一来到他的房间总要与他亲热一番,有时候也会留下难以遮掩的痕迹。

琳琅并未说什么,她面色平静教他写字。

温庭却觉得异样难堪。

后来谢连城病情加重,琳琅顺理成章的搁置了两人的教学,醒来之后穿了衣裳就匆匆离开。温庭难免不会多想她是不是觉得他太不堪了所以对他很失望?

他陷入这种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的情绪里,对莫筱燕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他鼓起勇气拒绝她的要求,然而神经大条的女主根本不以为然甚至没将他的反应放在心上。

温庭冷眼看着睡在身边的人,他苍白纤细的手指穿过黑发轻轻搭在女人最脆弱的脖颈。

如果……她不在好了。

莫筱燕不会知道在两人的春草绣枕下,温庭藏了一柄细长锋锐的剪刀仿佛这样就能提醒自己还有最后的退路。

可是他为什么要因为她搭上自己呢?

他对人世还有眷恋,还不想离开。

温庭的软润眸光渐渐染上了别样的意味。

另一方面谢连城生病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他的父亲坐不住了马车嗒嗒嗒很快到了王府。

莫筱燕原本在跟温庭说着甜言蜜语冷不防听到自家岳父来了,神色惊恐,差点没从椅子滚下去,狼狈得要命。她顾不得撞到头的疼痛,连忙让男人伺候她穿好了衣裳,一路小跑着出去迎接。

谢父却并不领情,眼神透着不满。

他的儿子卧病在床,她居然还有心情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可见并未将城儿放在心上。

要说谢父年轻时也是彪悍带刺的美人儿,一通讽刺下来把莫筱燕骂的抬不起头来,满脸的羞愧之色,不敢看人了。

他瞧不起这样小家子气的王爷,挥手就打发了她,自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东厢房去,其中不乏有给自己儿子“立威”的意思。谢家公子可不是谁都可以骑在头上的!

谢夫以为儿子是被“欺负”而导致“郁郁寡欢”,可他走进内室一看,不免大吃一惊。谢连城正低头缝制着一件藏青色女式长袍,那温柔贤淑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贤夫良父”。

“父亲,你来了。”他惊喜站起身来,扶着人坐下。

“为父听你病了,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你告诉父亲,父亲绝不轻饶了她!”

谢父摸了摸自家儿子消瘦的双颊,眼里全是心疼之色。

“父亲多虑了,都是外界传的离谱了些,再过几日便好了。”谢连城宽慰他。

谢父对他的说辞并不相信,要是真能过几日就好,怎么会病了大半月都不见起色呢?谢连城在谢家的时候,可从未生过病!

他仔细瞧了瞧儿子的清丽眉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说,“你是不是被邪祟捉弄了?”

谢连城脸色微微一变,浑身血液一下子凉了。

他勉强笑道,“父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父道,“怕你多想,为父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王府这块封地在前朝时是那位姓李的将军的府邸,她的族人,一百二十五口,在这里均被皇室秘密处决了,对外则是宣称被恩赐流放。为父怀疑,你可能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了,不然也不会生如此重病。”

谢连城一听,双眼阵阵发黑。

原来她的族人,一个都没逃脱吗?

每当夜深,谢连城躺在她的身边,偶尔听她追忆起昔日的亲人,那落寞的神色令他难以忘记。她还说,如果能寻得到父母的墓地,一定要带他去见礼,好告慰亡母亡父,李家又添了新主夫。

她要是知道了他们无一幸免,那该有多绝望?

谢父见儿子脸色发白,还以为他是被这桩旧事给吓到了,连忙说,“不过你不用怕,为父这次带来了几位法力高强的青云观道长,等会我让他们给你的房间和王府好好做一次法事,祛除污秽。”

“不,不需要!”

他一口拒绝,声音带着一丝尖锐。

谢父诧异看过来时,他迅速调整了面部神色,“做法事对王府的影响终归不好。父亲比我清楚,女皇陛下对这神神道道的向来是厌恶的,何况这里之前曾是将军大人的府邸,我们如此的大费周章,岂不是给人授以话柄了吗?”

谢父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我儿思虑周全,为父莽撞了。”他爱子心切,却是没有注意到儿子唤着“将军大人”时那非比寻常的温柔与缱绻。

谢连城如今陷于人鬼之恋的痛苦之中,他清醒知道这是有违人伦的,可还是想要得到他人的支持,尤其是一直护着他长大的父亲。

他顺着这个话题绕到了一些奇闻怪事,等到气氛差不多了,谢连城才小心地问,“父亲又是如何看待人鬼相恋的呢?”

谢父皱着眉,口吻意外严厉,训斥他,“人鬼殊途,阴阳相隔,能有什么好下场?好一点儿的,那鬼魂去投胎了,剩下的人吊着一口气,继续半生不死活着,一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若那鬼魂活了几百年,成了气候,心里执念越深,留恋人间情爱,反而会把生人拖入地狱,闹得家破人亡。”

“要为父说,这些迷恋阴鬼的男孩子就是大不孝,为了一个捉摸不到的鬼恋人倒把自己年轻的性命给赔上了,值得吗?他们可曾想过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谢父还说了什么,但谢连城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按着浑浑噩噩的脑袋,支着软绵绵的身躯,强打精神送了谢父出门,听着马车轱辘向远处驶去的声音。

侍子连翘看他神色不对劲,还没说话便被关在门外。

等人走了,谢连城倚着门扉,身子渐渐滑落下去。

他手指蜷缩成爪,紧紧抓住心口的衣襟,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他拼命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可是还是觉得要窒息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自私。

他是谢家的大公子,弟弟妹妹是不少,可是对于谢父来说,只有他一个孩子。他还记得小时候,是父亲教他读书认字,抱他在怀里看了整晚的萤火。

谢连城将脸缓缓埋入膝盖间,乌发凌乱铺了一地。

我的将军大人,连城,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立冬时分,龙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琳琅是从严薄夜的房间里出来,提着灯穿过九曲回廊。夜里的风冷,隐隐夹着雪沫子。远处庭院新栽了几树宫廷御赐的红梅,碎玉琼屑纷纷扬扬落到枝头上,那花色顿时红得妖异,像血一样。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天上那轮桂魄也被阴云遮住了,地上的影子变得极为昏淡。

她回到东厢房时,里面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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