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本是半夜起夜,却见殿内隐约有灯火,就进来看看,就看见有人坐在窗边,却正是韩婉。 韩婉一头及腰的长发披散,穿着白色的绸衣,坐在窗户边,望着外面那轮悬在树梢处的愣怔出神。 阿政,应该已经到了雍宫吧? 小荷走进见她这副模样,知她定是又在想大王,小荷叹了口气,取了件衣服给她披上。 感受到身上的突然而来的重量,韩婉回头“小荷?” “公主,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呀?” “小荷,我有些担心……”韩婉喃喃道。 “公主,大王很快就回来了,而且大王带了那么多侍从,定然不会有什么事的。” 小荷以为她是担心大王安危,便安慰道。 韩婉摇头,知道小荷意会错了,却并未出言解释。她并非只是担忧他的安危,她只是知道此时的他大约是很不开心的。 韩婉有些后悔,还是应该坚持跟着他的,这样他不开心,她还能陪在他身边。 太后回宫,本应后宫媵妃及文武百官出宫相迎,但秦王下令,一切减免,不必劳师动众。众臣有心劝谏,但想到太后曾犯下的罪以及大王与其母子间的隔阂,便都保持了缄默。 最终,太后的车架只是悄然驶入了宫城。 韩婉还记得当年的赵姬出入千乘,前拥后簇排场之大连华阳太后也有所不及。相比之下,眼前向自己辚辚驶来的寥寥车驾,可堪简陋。 不知道赵姬她面对今日此情此景可曾后悔过。 待车架近前,韩婉俯首跪拜“妾韩氏恭迎大王、太后回宫!” 她身后的诸宫人也纷然跪下,叩首相迎“奴婢恭迎大王、太后回宫!” 许久未听见叫起身的声音,韩婉有些不安,正欲抬头偷偷看看,却见面前多了一双黑色得靴子,下一刻一股坚实的力量将她扶起。韩婉抬首,连日奔波,面前之人不见倦色,只是眉宇之间却暗藏着不易察觉的戾色。韩婉知他这种情绪来自何处,心里酸酸疼疼的。 韩婉抽离被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在他有些阴沉的目光中将自己的手指与他的交错,十指紧扣。 扫了一眼被握住的手,嬴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紧手指。 两人之间微小的互动,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一众宫人自然没有瞧见,而在銮架上的赵姬透过马车上的帘子将此幕悉数看的清清楚楚。 一阵秋风吹起,马车上的帘子轻轻浮动,赵姬从马车上走下来。 赵姬年轻时曾是名动一时的美人,而如今美人虽迟暮,也难掩其姿。眼角的细纹让她少了丝咄咄逼人的艳丽,多了些平和。那双和嬴政极为相似的眼睛里也不复年轻时的张扬和欲望。 这样的赵姬让韩婉多少有些错愕,时隔多年,韩婉已经忘记了上一世初为人妇、人母的赵姬以及从雍宫回来的赵姬是什么样子,在她记忆中,仿佛只记得和嫪毐通奸时那时的赵姬,仿佛一条美人蛇,带着剧毒却也带着妖冶。 “你就是韩国来的公主?” 怔仲之间,却见她已走到他们近前,言谈之间都是打量。 韩婉心中一紧。 糟了! 差点忘记赵姬终究是她的婆婆,而她这个“丑”媳妇可是初次见婆婆。 急忙想要抽出手,想要见礼。 一抽。 嗯……没抽动? 正欲再抽,却被对方紧紧按住。 韩婉无耐,瞄了一眼身侧之人,却见他看着太后,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只得放弃行礼,回道“妾正是——” 却未聊话未说完,就被他截住。 “母后路途辛苦,早些回宫歇息,明日儿臣自会让韩妃前往北宫拜见母后。”说完,也不顾在场诸人的反应,拉着韩婉便离去了。 韩婉被他牵拉着,有些不安的回头看去,赵姬照在原地,鬓边的发丝被风吹起,擦过眼稍,有一丝伤心似从她脸上划过。 那一刻,韩婉忽然觉得也许如今的赵姬对这个他曾经舍弃的儿子还是有母子情分的。 韩婉回头望向身侧之人,拉着她走的男人腿长步子迈的又大,韩婉几乎勉力才能跟上他,从侧面望去他的嘴角紧抿着,浑身带着阴戾之气。 丝毫不觉害怕,却奇异的觉得这样的他有些孩子气,像一个没有从父母那里要到糖的孩子,委屈愤怒。 只是! 阿政,你知不道你这样拉着我走,我可就说不定有麻烦了! 韩婉默默地为自己叹了口气,赵姬算起来可是她的婆婆,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为难处。初次见面,就搞成这样,也不知道赵姬以后会不会为难她。 到时候,万一赵姬为难自己,也不知道阿政帮会不会帮自己。 唉—— “为何叹气?” “啊?” 韩婉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想的入神,竟然不小心发出了声音。可是这种担心她自是无法和他说的。 “没……没叹气啊!就是你走的太快了,人家跟不上你嘛!” 韩婉摇着他的胳膊,颇是无辜。 嬴政自是不信她所言,审视的看着她,想要再问。 韩婉自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踮起脚尖,轻轻的在他唇上印了一吻,故意在他耳边喝气道“阿政,你走了七天,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这也是韩婉不久前才发现的。果不其然他的耳朵霎时变得很红,仿佛能够滴出血。 韩婉见状笑得得意,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猫。 谁知,下一刻便被人拦腰抱起。韩婉猝不及防,慌忙的搂住他的脖子。 “寡人这就让你知道寡人究竟想不想你。” 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 韩婉抬起头看到他坚毅硬朗的侧脸,上面有微微冒出头的胡渣。 她真是觉得,该死的性感极了。 嬴政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没有命令,宫人没敢进来燃灯,是以殿内昏昏黄黄的。身边的女人还在睡,呼吸清浅,唇角微微勾起,想来睡的很是香甜。 嬴政起身,穿好衣服走至外殿。 赵高见他出来迎上前去“大王,您醒了?蒙恬大人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蒙恬?嬴政心里一咯噔,忙道“速传他进来。” 日头一点一点的西沉,在远方地平线处发出最后的光亮,蒙恬第一次站在勤政殿前高台上,目睹这太阳西落的景象,却没有欣赏的意趣。他眉目紧锁,看起来忧心忡忡。 大王一回宫,竟是先宠幸那韩夫人。大王对那韩国公主宠之过甚了。 “蒙大人,大王召见。” …… “臣蒙恬参见大王。” “无须多礼,匈奴新任单于头曼意图率兵南下掳掠之事,可有什么想法?” 嬴政对着眼前巨大的羊皮地图,眉目冷肃透着股森然。 秦人与胡人征战五百多年,胡人南下掠夺之意未曾停止,多少秦人死于胡人的弯弓之下,这种无休止的征战,这种流血漂橹的死伤,终有一日,他必将将其终结。 “臣以为,此时正值秋季,草原上草马正肥。头曼此时意欲出兵,并非为了劫掠,分明是要向向我大秦示威,刺探我大秦虚实。” 昨日夜里得到消息,老单于去世,新人单于头曼即位。头曼此人一直野心勃勃,凶狠残暴,南侵之意昭然若揭。此番继承王位,竟扬言要以秦人的头颅来作为自己作为新君的祭品。 “大王,此战我们必须要战,且要打的其数年内无还手之力。” 嬴政点头,他正有此意。如今六国疲软,秦国势强,正是一统天下之机。大军随时准备挥师东近,最令人堪忧的就是北方的胡人会趁机南下,至使后方不安。如果此战能痛击胡人,让其近年无南侵之力,将会减轻甚至避免今后的麻烦。 君臣二人商讨良久,直至殿外见不到一丝光亮,方将此事敲定下来。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嬴政执起笔,准备批阅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章,这都是这几日积攒下来的事情,紧急的事情每日都会快马加鞭呈到他面前,但剩余的还是一摞摞的堆满了整个按几。 “大王……” 蒙恬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的宫人。 嬴政稀奇。蒙恬此人中勇正直,还未曾像这样犹犹豫豫、遮遮掩掩的。 他到是有些好奇他要说何事了。 “赵高,带他们都下去吧!” 待室内只剩君臣二人,只见蒙恬撩开衣袍,径直跪了下去。 嬴政放下笔,看向他。 “大王”蒙恬,欲言又止,但想到心中担忧之事知重大,还是直言谏道“大王可还记得今早发给臣的急函中说了什么?” 提起这事,嬴政不由面色姗姗,昨日夜里接到北胡的密报,得知头曼之事,便当即发了封急函与蒙恬言明此事,并令蒙恬待他一回宫,当即进宫见他。 可是中午回宫之后,见到韩婉,竟将此事忘记了。因未将此事告知赵高,是以这赵高也未能提醒他。 “寡人……” “大王,臣知大王雄韬伟略,绝不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可美色终究误国,大王此次忘记商议北胡战事,那下一次可会像那桀、纣之辈,忘记上朝呢?” 蒙恬这一番话说的极是犀利,竟是把嬴政与那商纣王相提并论了。 嬴政面色渐沉,他竟有些哑口无言。 他越来越在意韩婉了,会因她一句早些回来,在处理政务之时心生急切,会因她一些小小病痛,而内心担忧不安,会因一日未见她,而想像她在做什么。她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自己的心绪。甚至于今日,自己竟一见到她,便忘记了与臣子议事的约定。 他一向冷静自持,绝不是一个重欲之人。二十二岁加冠之前,母亲忙于和嫪毐苟合,早已忘记与他纳妃。之后他亲政,朝局动荡多事之秋,也无暇顾及此事。是以他后宫悬空,如同虚设,那时他从未想过男女之事。可是如今,有时和她欢好时,却是恨不得时光停留在此。 君王陷入沉思,蒙恬并未打算停止,接着道“大王对那韩国公主宠之过甚,若有一日,大王出兵韩国,那韩国公主向您哭诉,臣怕大王因此消了灭韩的心思。” “自古以来,美人乡、英雄冢,大王欲成千古伟业,臣以为……以为……大王万不可如此宠爱韩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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