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回到内院将事情告诉黛玉,黛玉也是高兴地不得了。 黛玉来京时怕给外祖母添麻烦,便只带了奶嬷嬷和雪雁两人。王嬷嬷又年迈,凡事想不周全,雪雁又是一团孩气,自个儿还照顾不周全呢。而紫鹃虽是贾母给的,自黛玉进贾府后便跟着了,这几年来,她竟没一日将黛玉作客居的小姐照顾,而是当自家姑娘。黛玉在家时是父母掌心宝,何偿需要去应付劳什子下人。如今小小年纪孤身寄居在府里,没人替她打点,便时常听人说她小家子气,还什么一草一纸都是用的贾家的。她又性子傲,既不屑于和奴才争论,又懒得向贾母告状,便少有向贾府奴才们提什么要求,都是给什么接什么,而他们送上来的东西又岂是主子姑娘能用的?好在有紫鹃,她是家生子,又肯万事替黛玉张罗,以至于黛玉竟是从没为东西生过闲气。 如今听得哥哥将紫鹃一家人都带回了府里,高兴地拉着紫鹃的手商量:“明日你去将你家里人都接过来,也不用去别处,就在府里安置了,以后一家子日日相见岂不好。”况且贾、林两家也不如以往亲近了,紫鹃一家人的身自然契还是拿回来的好。 紫鹃却摇头道:“姑娘,这不妥,还是叫他们去给姑娘看铺子或庄子吧。”见黛玉面露惊讶,又笑着道:“奴婢知道姑娘疼奴婢,只是请姑娘细想。如今安定侯府新成,一应下人都是新采买来的,都是独个儿,若此时奴婢一家都进了府,奴婢又是您身边伺候的,容易叫人说我们’人多势众’,生事儿。” 就好比都是考试,本来得的夸奖是自己挣的,一旦你有个做学政的亲戚,那你这成绩和奖赏就好不好地要受人诟病。如果紫鹃一家子都在府里伺候,但凡有个好差事,就容易叫人说都是看姑娘的面子,不服气。紫鹃不愿府里多事,又怕养大了家里人的心,到时没脸,才想着不如叫家里人出去来的干净。 黛玉自来玲珑心肠,怎会不知她的顾忌。她如今又管着内宅的事,这闲杂琐碎容易生出事端来。紫鹃既有心替她考虑这个,她便领了这番好意。少不得心里更加体念紫鹃的好罢了,只待日后有机会再厚赏她一家人。 黛玉想了想便于紫鹃说好:“我在西大街那儿有间铺子,准备卖些胭脂水粉,现下忠叔还在叫人往苏州和扬州访上好的胭脂膏子。掌柜的也还没定下来,如今就叫你爹和哥哥去帮忙吧。那铺子后面也极大,先把人带过去安置好了,再进来请安不迟。” 紫鹃连忙谢恩。 次日紫鹃果然带着岑武去了贾府,只是紫鹃要先去府里辞别旧主,便叫岑武先去荣宁府后街父母住的院子里去了。 紫鹃进得府来,先去向贾母磕头。 贾母拍着紫鹃的手道:“你打小便进了我的院子,跟着鸳鸯琥珀几个学规矩。你们一行十个丫头都是我喜欢的,办事稳重细心。如今袭人给了宝玉,翠缕给了云儿,你也把我的外孙女儿照顾的很好。如今她家去了,既要了你跟去,也是看重你的意思。那两个孩子,上无长辈,又不在我身边儿,你便替我多长双眼睛,若事有不周,赶紧回来告诉我老婆子,我也还是能替他们再操一分儿心的。”说着眼眶都红了。 紫鹃也不愧一个慧字,闻言笑道:“大爷和姑娘就这一个外家,自然是要常来常往的。若是有什么吩咐,别人哪有奴婢使唤得方便呢,自然会时常来老祖宗这里讨赏的。老祖宗安心,大爷和姑娘都是晓事的。”若是没经前日羽林军围府之事,紫鹃恐怕都要信了贾母的话了。如今,自然是大爷和姑娘有吩咐了才会回来。 不知紫鹃懂没懂贾母的意思,但她回的话可谓滴水不漏,贾母也只得点头,嘴里夸好丫头。 至于王夫人,昨儿本身就叫文湙气的不轻,谁知好不容易那小子不在跟前儿了,他却撺掇着贾政回来要紫鹃一家子的卖身契。要知道这府里还指着那林家小子办事儿呢,若是手里有紫鹃一家子的身契,要办什么事儿也容易得多,谁知自家老爷被那小子糊弄住了。但王夫人素日贤惠惯了,气的要死也不敢说个不字,只得给了。今日见紫回来辞行,也只得摆着笑脸道:“还是老祖宗会调理人儿,您屋里出来的丫头到了我们那儿可都是宝贝,这不,紫鹃也叫外甥要回去了。” 这话说得,人还以为紫鹃去林家做什么的呢,叫御史误会了恐怕又是一桩麻烦,林家还在孝期呢。 紫鹃道:“大爷疼姑娘罢了,事无巨细,只要是关于姑娘,件件周全。如今大爷又叫人给姑娘置了田地铺子,正缺人手管呢。许是看着奴婢还老实,就想起来我老子娘,这管产业的下人又得是自家人,又知道老祖宗疼他们,可不就开了这个口嘛。” 我是去伺候姑娘的,可与大爷没什么关系。 王夫人道:“怎么外甥已经在给大姑娘置办嫁妆了么?她还小,这么急着置产业做什么。”我们府上卖田卖地,你们倒好,买起庄子铺子来了,白眼儿狼,亲戚有难也不知道搭把手。 紫鹃恭敬道:“这是主人家的事,奴婢也不知是如何打算的。” 贾母当然知道这是林家的事,不容外人多嘴。再说,这是给黛玉置办的,她也只有高兴的。她不能在丫头面前打儿媳妇的脸,便冲王熙凤使了个眼色。 王熙凤向来乖觉,从不去轻易得罪人,昨儿和贾琏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此时接到贾母眼风,倒是开口笑道:“老祖宗会□□人是真的,就是这心也太偏了。屋里这么多的好丫头,孙子有,孙女儿也有,就是也不见送我两个使使,把我馋的魂儿都要掉老祖宗这儿了。”一副气不平的样子。 贾母笑着拍她:“你还缺丫头使?你要实在喜欢我的丫头,那平儿来换。”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可真是精,竟一点儿便宜不叫我占。” 说得在场人都笑了。 如此寒暄几句,紫鹃便请贾母容她去和旧日姐妹们说说话儿。 贾宝玉昨儿本就被文湙吓得不轻,好容易贾母、王夫人轮流安慰,才好些了。夜里正准备睡觉呢,忽又想起那日敬安楼与冯紫英几个说的话,顿时吓得一身冷汗:我那日可是将人家贬得万般不是,他为人又不甚光明,林妹妹如今和他在一块儿,若是日日听他在耳边毁谤,岂不是更要远了我? 想到这儿,便左右难以安眠,好容易天亮时睡了会儿,直到快正午了才睁眼。 进来伺候的是秋纹,袭人、麝月、晴雯几个竟都不在,顾问道:“怎么就你,你袭人姐姐她们呢?” 秋纹笑道:“听说林家大爷昨日将紫娟姐姐一家子都要去了,紫鹃回来与袭人姐姐她们辞行呢。” 贾宝玉听的这话,唬得立马从床上跳起来,急道:“紫鹃也要走了?林妹妹呢,她可回来了?” “林姑娘回来做什么?紫娟姐姐就是回来接她老子娘罢了。”秋纹奇怪道。 贾宝玉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好,一边将胳膊往袖子里胡乱捅,一边问道:“她们人现在哪里?”听得秋纹说在鸳鸯屋里,连忙就赶过去了。 一到鸳鸯屋里,果然见紫鹃、鸳鸯、袭人几个都在,连忙上前拉着紫鹃的手道:“好姐姐,你做什么要走,我们像原先儿一样不好吗?你和林妹妹在里间,我们在外面,一道起居玩耍多好,做什么你们都要走。”急得眼泪都落下来了。 紫鹃哪里肯然他拉着,只是又不好硬扯,只好扶他坐下,塞碗茶他手里,道:“看二爷这是什么话,姑娘大了也能和小时候一样嘛。如今姑娘当然是住回自己家里去,我又是伺候姑娘惯了的,自然还跟过去。” 贾宝玉只呆呆的,眼珠子都不错一下,道: “今儿你要走,明儿袭人要走,后儿又不知道是谁要走。最后怕只留着我一个人,这还不如死了干净。” 袭人之前倒是唬他说家里要与他赎身,可那只不过是拐着弯儿求宝玉上进罢了,谁知道他今日竟犯痴将此事说了出来,赶紧道:“又说什么疯话呢,仔细叫老祖宗知道了捶你。紫鹃不过是虽林姑娘去了林府,就连姑娘也是要常回来的,她还能跑?什么死不死的,又不是去好远,平日里也是常见的。就像云姑娘,老太太不是说了明日就派人去接吗?” 贾宝玉此时才缓过神儿来,道:“这样就好,只要你们一个个儿不丢下我,我就是立时死了也甘愿。” 之前还在府里的时候儿还没觉得有什好,许是太久没听他们这样讲话,竟有些不适应适应。如今听得贾宝玉和袭人这话,紫鹃险些恶心吐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金尊玉贵的姑娘竟是你想见谁就去接谁的吗? 如今宝玉在,这话儿所索性说不下去了,紫鹃便借口要回去帮忙搬行李,带着贾母等人的赏赐与姐妹们的饯别礼走了。 紫鹃家里人从昨日就在收拾,今儿岑武又过来帮忙,是以等紫鹃到了家里,才发现东西都已经装车好了,都在等她呢。看着屋里东零西落以及车上整齐的行礼,紫鹃竟生出了种要回家了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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