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ibidil Ⅲ：Sráidbhaile——「第三章

我跟着两位来自爱尔兰的王子，偷偷到了传说中的阴影之国。　　在那里，我见到了库夫林未来的师父，斯卡哈。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于是我逃走了。　　　　——《翠岛小记》　　............................................................................................................................　　　　「上来。」　　　　“不不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我、我卑贱肮脏的身躯恐怕会玷污亵渎了您的……”　　　　「上来。」　　　　干燥宽敞的灰白岩石洞穴前，漆黑巨狼般的神祗匍匐在地，转头用猩红的兽瞳定定的注视着一身白纱长裙的红发少女，不容置疑的打断了少女结结巴巴的推辞。　　经过将近一周的休息照料，身体已经恢复健康的红发少女正唯唯诺诺的低着头，紧张恭敬的站在神祗的身边不知所措。　　　　「你，不脏。」有着蜥蜴一样生有鳞片的长尾的似狼神祗用少年的温和声线以一种严肃的口吻如是叮嘱道，耐心固执的等待着，再次示意少女骑到它的背上来，「你，很好。」　　　　闻言红发少女呆呆的抬起头望向它，随后却又慌慌张张的移开了目光。她再次犹豫了一下后，才小心翼翼的试着跨坐到了野狼的背上。似狼的怪兽这才满意的在少女的轻声惊呼中缓缓起身，平稳的驮着少女走下凌乱大块的岩石堆砌的阶梯。它庞大强壮的身姿矫健的穿行在草丛之间，清晨温暖的阳光倾泻下来，让它漆黑的皮毛也变得闪闪发亮。　　　　渐渐的，似狼的野兽开始试着加速、奔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越了大片土地。　　一望无际的碧绿原野上微微泛凉的长风窸窸窣窣的拂过，送来野花的芬芳与泥土的清香。而骑在巨狼背上而下意识绷紧了自己的身体僵硬不已的少女也逐渐放松下来，虽然她仍保持着加紧双腿、压低上身伏在巨狼的背上的保守姿势，但随着眼前应接不暇的场景变换，她的表情逐渐放松起来，难掩兴奋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简直就像被施加了神秘的魔法一样，轻而易举的缩短了空间距离。　　她毫不怀疑，倘若它一直这么跑下去，就将带她到世界的尽头。　　　　「你的早餐。」　　　　而等到巨狼蹿进了一片高大葱茏的森林、放慢了脚步后，闻声她手忙脚乱的接住了从天而降掉入她怀中的东西——那是一堆被宽大的睡莲叶严严实实包裹好的浆果。　　在不可思议的魔法作用下，他们晃眼就离开了一望无垠的原野。此刻，眼前高大挺拔的山毛榉和栎树枝干笔直、遮天蔽日，入春后才抽出不久的嫩叶已然舒展开来层层叠叠的交织着，使周围的光线瞬间削弱，而变得树影斑驳。树下堆积腐叶的湿润地表黑乎乎的，却并不难闻，松软易滑的青苔大块大块的布满了地面上隆起纠结在一起的树根表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充满生机的气息；一朵朵肥美小巧的灰白色的小蘑菇从枯枝败叶下探出来，有些已经缺了小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啃过了；浓密的灌木也已经抽出了新枝丫，有山雀的声音在周围徘徊，似乎还有昆虫扇动翅膀的颤动。　　　　森林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而神秘，一切都井然有序又无比的自由。　　她坐在缓缓前行的野兽背上睁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向她徐徐展开的古老森林，忽然觉察到了一件事。　　　　要知道在春天成熟的浆果是非常少的，但是它每天都能为她采摘到一大捧——这或许是发现她很喜欢吃浆果的原因。　　　　她想，它大概是为她使用了什么特殊的魔法吧。　　只是为了让她吃上新鲜的浆果。　　　　有着红色长发的少女再次在心里由衷的感激到。她剥开紧紧裹着的睡莲叶，用手捻着鲜艳而甘美的浆果，爱惜的一颗一颗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少女白皙的指尖染上了浆果湿漉漉的汁液，她便将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吮吸。　　　　“谢谢您，”一点一点吃完浆果的她闭上双眼紧紧的抱住巨狼的脖子，在它耳边低低的感激虔诚的喃喃自语道，“谢谢您，我会为您献上我的一切的。”　　　　而似狼的神祗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依旧自顾自的前进着，只是微微脚步一顿，用属于少年的声线闷声闷气的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不擅长，你们的语言。」这个自称神的野兽慢吞吞的说道，抖了抖它尖尖的耳朵，「现在，神识相通，困难。」　　　　「你会。」　　　　「……教我。」它一边驮着少女前行一边艰难的组织着语言，结结巴巴，但却让少女感觉到了一种安心的感觉，「我，听得懂、不会。」　　　　「即便不会说，了解。」野兽努力的、生涩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仿佛是在向她解释什么，「有助于，神识交流。」　　　　事实上，神识交流本来不需要语言作为辅助，但由于作为外来者的它自己的精神力不足，无法无视相差迥异的思维文化模式，倘若是对于完全陌生的语言体系，依旧需要了解其逻辑组合的规律才能较好的传达自己的意思。　　　　它现在能听懂也是多亏了当地长得和鹿一样的土地神——应该说是守护灵一样的存在的帮助下才获得了此项技能，否则它连别人的意识和语言都可以说一窍不通。　　　　“是，”而听见神祗这样说的少女更是收紧了搂住野兽脖子的双臂，略显稚嫩的柔美声音显得依赖而虔诚，她闭着眼安稳的伏在野兽宽阔的背上，感受着它越发温柔小心的动作，有意无意的用脸颊蹭了蹭它背上柔软冗长的毛发，“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您、更好的去聆听您的神谕的。”　　　　远远望去，这真的是很美的一幕。　　少女靓丽而柔顺的红发从野狼漆黑的皮毛上倾泻而下，雪一样洁白无瑕的双臂环住它毛绒绒的强健颈项，飘逸轻薄的长裙包裹着少女美好娇小的身姿。　　　　野狼悄无声息的越过森林里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　　　　“您……真是……温柔啊……”　　　　「累了，就睡。」　　　　漆黑的神祗的脚步进一步放缓放轻，在溪岸边翘首而立，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嗅了嗅以后，开始平稳的沿溪而上。　　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它没有再使用【缩地】这样简单的法术，而是打算正常的向上游搜寻。　　　　「我会，保护你的。」　　　　……　　　　她是在午后时分明晃晃暖烘烘的日光照射下缓缓苏醒过来的。　　她揉了揉眼睛，眯着眼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细密的高地草地上，正靠在匍匐在侧的漆黑巨狼的身边睡着。　　　　「醒了？」　　　　“这里是……？”　　　　红发少女缓缓坐起身来，发现这里的视野相当开阔而隐蔽，居高临下。　　周围开着黄色花朵的蒲公英有些急不可耐的已经结出了种子，一团团如上等的白鹅绒般轻盈零散的点缀在草地上，但还不能真正的随风飘荡。　　　　「村庄。或者说，暂时的避难所。」　　　　等到睡眼朦胧的少女坐起来以后这只头生金色双角和骏马一样高大、比狮子还要强壮的苍狼才甩了甩它蜥蜴般的长尾巴，站起来跺了跺它和马如出一辙的后蹄走上前去微微颔首眺望远处。　　　　一袭优雅的柔白长裙的红发少女也赶紧起身走到它的身边，顺着它的视线望去。接着良好的天气，隐隐约约的，她看到了不远方处蜷缩藏在对面平缓山脉凹陷处的山麓平原残破的村庄轮廓的一角，几个灰扑扑的勉强算是房屋的矮小建筑静静的伫立着，看不见人影。　　　　这是一个位置坐落得相当偏僻隐蔽的小村庄，似乎还没有受到战火的直接摧毁，但也足够让人忧心忡忡。　　　　毕竟，虽说看起来离边界还是有一定距离，但这个小村庄也不是远到遥不可及的地步——敌人已经打进来了，这个讯息既使再怎么封闭里面的人应该也知道了，他们很可能已经撤离逃亡了，但总有些不愿意离开或是无法离开的人选择留下来；更甚者，会有军队之类的在这里暂时辗转也说不定。　　　　「我，不能进去。」　　　　“为什么？”　　　　「战争，会吓到他们。」　　　　坐在少女身边的苍狼这样说道，回头用那双猩红的双瞳静静的看向她。　　站在野兽身边的红发少女一手抚摸着它腹部坚硬的鳞片，和它愣愣的对视。　　　　明明有着那样可怕的双瞳和锋利的獠牙，但她却从漆黑的兽类神祗似狼的面孔中看到了温和宁静的神情。　　　　「但你需要。」　　　　「我们会，住在旁边。直到，战争结束。」　　　　「你要先去接触。」有着少年般声线的它笨拙的说着，几乎一字一顿，紧接着口中忽的叼住了一个用细绳捆绑着颈口垂下的雪白光滑的瓶子一样东西递给她，大概有一般便于携带的小水壶那么大，用窄窄的木塞塞着瓶口，「去看看，伤者和病患。这是药，喂给他们。」　　　　「我在这里，等你，日出之前。」　　　　「不要让人跟来。」不知名的神祗这么叮嘱道，低下头凑近她，「倘若，有人问。」　　　　「告诉我，你的回答？」　　　　“……我会回答：神自彼岸而来，怜悯勇士者……”接过瓶子的她将着散发着柔柔光亮的东西爱不释手般紧紧的抱在胸前，仰头专注的看着似狼的神祗猩红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道，仿佛受到了什么启示，双眸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亮，“此为神之恩赐，不必言谢。”　　　　「很好。」欣慰于少女与生俱来般的聪慧与机敏，漆黑的狼点了点头，低头拱了拱她，示意她独自前往，「去吧。」　　　　“那、那……”　　　　得到赞扬拿着瓶子的少女犹犹豫豫的匆忙追问道，她抿了抿嘴，如泛着浅灰的淡蓝湖光般的大眼睛透露出几分小心翼翼。　　　　“您真的不需要‘祭品’之类的吗？”　　　　「祭品？」　　　　「你想要什么，告诉他们，就行了。」　　　　“……诶？”　　　　「我不需要，人类的东西。」高大的狼人性化的摇了摇头，有着锋利爪子的前肢弯曲，趴下身来卧在草地上，「但你需要。」　　　　「去吧。我会等你。」 　　　　它侧头定定的看着红发的少女。　　　　「我会，看着你。」　　　　“……是，我明白了。”　　　　眼前的神祗对待自己温柔得难以置信。觉得自己在做梦般的红发少女下意识恍惚的颔首，顺从的鞠躬应下，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　　　　但似狼的神祗却又轻轻唤住了她。她忙不迭的转过身，却因为迎面扑来的璀璨光辉而睁不开眼。　　　　等到耀眼的神秘光辉熄灭后，她错愕的发现自己穿着的衣饰已经改变了而吃惊的睁大了双眼。　　　　“这、这是……”　　　　一袭边缘镶嵌着金丝与碧得发亮的翡翠、胸襟前对称刺绣着某种陌生神秘的暗红色符咒的宽松雪白斗篷罩住了她，垂坠下来冗长的拖到了地上。然而它丝滑轻盈的质感却并未对少女娇小美好的身姿产生什么实际上的遮掩，而是若隐若现的使她平添了一种精灵般的圣洁和美丽；繁复精致的银质脖饰也镶嵌着翡翠，她手腕上也带着一串闪闪发亮雕工华丽的银镯，甚至连□□的双足上也带着黄金的足链。　　　　她腰带上配着一把镶嵌了黄金与贝壳的象牙匕首，自然的披散着打着波浪卷儿的红发，耳后别着一撮靛蓝色的翠鸟翎羽。她略显稚嫩的脸上被涂上了几道猩红的咒痕而糅合了一种原始的神性，使任何人看见她一定都会认定她绝非普通人。　　　　但此刻这位恍如妖精或仙族临世的女孩正愣愣的低着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饰站在原地，捧着神明赐予的小壶瓶惊讶不已。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凡人了。」似狼的不知名的神祗满意的看着她此时此刻的样子，侧着头仿佛在回想些什么，「愿意，就这样，穿上。」　　　　它如此淡定的指示到，似乎完全不在意女孩以这样比真正的仙女出场还要夸张过头的打扮的出现在人群面前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这实在是不怪它，它实在是已经尽力了。它毕竟不是这里的神祗也不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更不要说精通此时此刻的凯尔特神话的背景。它也没有冒险去和这里的人类主动接触，只知道必须用极为有效的方式的震住凡人，免得以后多出事儿来。　　　　嗯，很好。　　它记得它读过的某些关于西方神话题材的小说对他们的神族仙族的外貌打扮就是这么描写刻画的，里面极尽了奢华高贵的浪漫赞美之词。而它并不缺少黄金白银和玉器宝石，倘若这样的打扮在西方代表着神迹，那就这样吧。　　　　甚至为了突出效果，它还偷偷用法术给对方加了个会自带发光的特效。　　　　然后，它就胸有成竹的目送着自己捡回来的便宜徒弟三步一回头的走向了目标。　　　　……　　　　而事实证明，这样简单粗暴的选择盛装出行的确实是很有效的，至少它确实在意料之中的产生了震撼全场的效果。　　　　穿上了神祗赐予的气场加分满点的土豪装备、并对此感激涕零的红发少女不负重望，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无行的装逼技能。她正大光明、挺胸抬头、畅通无阻的走进了临时驻扎着军队的村庄，很快就完成了神祗交给她的任务。　　　　因为没有人敢拦她。　　　　一部分疲惫不堪又警惕危险的军队就驻扎在村庄外沿，然而当卫兵们看见这位浑身散发着莹莹光辉、精灵般衣着华丽高贵非凡的美丽少女突兀的出现在视野之中并向他们走来时，无一不下意识的起身避让。因为战事浑身破破烂烂伤痕累累的他们屏息凝神、表情恍惚出神——仿佛觉得自己在大白天就产生了什么难以置信幻觉一般。　　　　而在瑰丽璀璨的日落时分才抵达了村庄。迎接着众人注视，捧着壶瓶的红发少女微微抬起下巴，拖着冗长雪白的衣摆赤足缓缓走来，明明踏在泥泞肮脏的地上却一尘不染。她仅仅是以一种矜持而温和的善良眼神稍稍打量着他们便一掠而过，偶尔对慌慌张张羞愧的低下头错开目光的士兵报以微笑。她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搜寻什么一样。　　　　村庄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停下了手中的一切事情，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在日暮时分那浓烈璀璨的阳光照耀下，一袭白袍闪闪发光的少女与周边颓败灰暗的残酷景象格格不入，就像从仙境而来误入此处的仙女一样，美好得犹如梦境。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到的人。　　在一栋石头砌成的房屋旁，有一个似乎刚被从房间里移出来不久，伤口感染浑身散发着腥臭、奄奄一息却还有部分意识的年轻人被一群人围着躺在一个简陋肮的草席上，见此她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美丽的少女在围观者的避让注视中蹲下身，将年轻人小心翼翼的扶起来半抱在怀里，毫不介意他□□着上半身周身散发着恶臭、包扎的伤口还淌着脓血的糟糕状态，然后打开瓶子取出一颗药丸就给他喂了下去。　　　　“请不要害怕，这是药。”她温柔的对奄奄一息忍不住呻\吟出声的年轻人说道，抚摸着他的喉咙帮助他将药丸咽下去，“吃下去，你就会好了。”　　　　紧接着，奇迹就出现了。　　这个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然而死气沉沉的面孔上隐约看得出几分英俊轮廓的濒死年轻人的脸色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正常。他睁开双眼呆呆的看着面前惊为天人的少女，缓了缓气咳嗽了几声后，就可以自己摇摇晃晃的坐起身来，嘶哑着嗓子结结巴巴的开口说话了：　　　　“……您、…您是？”　　　　见此，红发的少女放开了他缓缓站起身来，退后几步落落大方的环顾四周，捧着壶瓶任由周围的人向她投出惊疑不定的目光。　　　　“神自彼岸而来，怜悯勇士者。此为神之恩赐，不必言谢。”　　　　“——我是神使。”　　　　话音未落，耀眼温和的碧色光辉星星点点的环绕着她周身升腾扩散开来，纷纷扬扬的洒向旁人。　　凝聚着强大的灵力，沐浴在这次拥有治愈效果的魔力波动中的人的轻伤不治而愈，重伤也会加快愈合。　　　　而站在光辉中央如此斩钉截铁的发出宣称的红发少女微笑着，表情骄傲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