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是程故。    从小到大,程故都是陆筝最好的朋友。    程家和陆家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可惜不是对门,程家父母还是陆筝的干爸干妈,当然,许女士也是程故的干妈。自陆筝记事起,程故就已经是她的好朋友了。俩人当了十多年的同班同学,绝大多数时候还都是同桌。    她们一起并列过第一名,也一起被叫过家长——俩人在自习课上偷偷看电影,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一起上学,也一起在运动会时溜出校门逛街,一起躺在操场上看星星,一起在班级聚会上表演节目。不过在填报高考志愿时,出于种种原因,俩人没有选择同一所大学,陆筝仍留在了北京,程故则只身去了秦淮河畔的金陵。    陆筝一直觉得,比起自己,程故活得要更有激情一些。    而生活得更有激情的程故小姐最近在给自己放长假,有陆筝的西安,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她的目的地。    “我好想你啊,我这几天做了好多个有你的梦。”陆筝沿着程故给的定位找了大半个小时的路,好不容易在目标酒店的大门前站稳脚跟,立马被对方紧紧的抱住,软软香香的女孩子连说话都带着香风,“感觉好久没见着你了。”    程故应该是在外头等了很久,她的外套冰凉,指尖发红。陆筝忙将自己的手套脱给她,又伸手帮她捂耳朵:“我也想你,但我不想你站在外头等我。你没带厚一点的衣服吗,怎么把自己冷成了这个样子,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如果干妈知道了你这样,肯定得骂你。”    程故比陆筝要稍微高些,但此时她也任由对方哄着她,甚至还对陆筝撒娇:“这不是有你嘛。”    陆筝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    程故没挡住这眼神,自知心虚的她主动领着好友回到房间,把呢子大衣换成了羽绒服,将帽子手套等保暖装备也一次性武装好,得到陆长官的首肯后,俩人这才正式出门寻觅午饭。    女孩子的选择困难症再次发作。    好在火锅拯救了她们。    对于中国人来说,火锅是一种至关重要的发明。无论是多少人的聚餐,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火锅都永远牢牢占据着选择单中至关重要的一角。    夏天很热,南方的夏日的潮湿让肉眼可及的一切都变得黏黏糊糊,令人胸闷气短;北方的夏天则干的让人暴躁,被一整年的风磨砂后的皮肤的绝望会时时刻刻在脑海中翻腾抗议。点一份九宫格,或者用菌汤锅作为调和,被浸煮到毫无攻击性的娃娃菜入口的时候,汤汁会迅速在舌尖爆开,有种隐秘的快感。    冬天就更不要说了,紧紧地裹着大衣,顶着寒风推开火锅店门的一瞬间,麻辣的鲜香和如云雾般缭绕的热情帮助人们立刻获得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让人四肢过电,头皮发麻,三魂七魄都在这丢了一半。    “有时候,真的分辨不出来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程故烫了几片黄喉,全搁进了陆筝的碗里,自己则夹了一片龙利鱼,“好像这辈子光是就这么混一混,也勉勉强强的混完了,但偶尔会不甘心,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的。”    “你肯定想不到,我妈都已经开始操心我的情感问题了。”程故上学上得晚一些,她是93年的,算一算,也快25了,“每天念叨,说我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从没谈过对象,她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压根就找不着。”    “可我怎么办呢?我能和他说周立的那点破事吗,我不能。”    周立这个名字,陆筝已经很久没从程故口中听到了。    他是程故的初恋,不过现在的身份是且仅是一位不怎么合格的前男友。当然,如果合格的话,他也不会变成前男友。周立一家在她们读初一的那年搬进了这个小区,周立就近读了中学,和她俩当了六年的同班同学。高二那年,周立和程故在一起了,这段恋情磕磕绊绊的撑了五年,熬过了两个人的成年礼,却在大三的那年结束了。与周立分手后的三年里,程故一直是单身。每次陆筝问起这件事,她都说自己有点累,谈不动恋爱了。    程故一口气将杯中的豆奶喝干净了——豆奶是陆筝特意点的,她将房东先生昨天卖给她的安利转身又卖了出去。“我去趟洗手间。”程故将围裙解开,长发散下,遮住了她半张脸。她回来的时候,一头长发又被松松垮垮的挽了起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    可陆筝明明知道,她不开心。    程故不知道好友的内心活动,她语气轻松,开始八卦陆筝:“你微博里提到的那位房东先生是怎么回事?还和房东先生一起吃早餐,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偷有情况了吧。”    话题转的太快,陆筝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没敢看程故,可能只是不敢看她兴致勃勃的神情,不知所措的女孩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汤勺上——她给自己舀了一碗番茄汤。番茄汤很好看,配着葱花,简单的刚刚好。    程故自然不肯放弃,她决定走迂回战术,曲线救国,“那你形容一下,你的房东是个怎样的人?”    锅底翻腾,一些汤汁被溅了出来,有的已经在桌面上凝固了。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巧合足够多吗?”    女孩答非所问。    我们只知道自己的生活,只清楚自己的轨迹,只能窥探自己的内心活动,即便是最为坦诚和交心的朋友,仅仅能作为有力的场外帮助。我们无从得知自己是否独一无二,也对自己是否千篇一律一头雾水。巧合将使我们形成链接,而巧合现身的多了,就变成了人们所谓的缘分。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有一盘游戏里匹配到的队友要了我的扣扣吗?”    程故点头。她当时其实还有点小小的讶异,因为陆筝并不是那种喜欢打开自己交际圈的人,她习惯于将自己收起来。    陆筝犹豫的看着桌面,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先下虾滑还是先煮红薯条,但她的语气却很平静,和这些被冷藏好的菜品一样:“他就是房东先生,我昨天知道的。”    “这么巧?”    “他还不知道我就是那个他匹配到的队友。他人很好,你知道吗,很难形容,我觉得比我塑造的任何一位男主都更好。礼貌的热情,好看,是很有意思的人。”    “听你这么形容,感觉你那房东先生挺好的,宝,你可以尝试着发展一下。”    这种词对陆筝来说,太有侵略性了。房东先生应该是那种很受欢迎的人,外在条件优越,性格又好,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八面玲珑。他对房客陆筝足够好,对直播间的观众足够好,对偶然遇到的whie也足够好。    女孩摇摇头,“我觉得他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那不就是中央空调了?”    “也不是。”    社交软件上经常有毒鸡汤,说只有小孩才分对错,才会将以为世界非黑即白。可是,明明大家都愿意相信世界上有完美的人,所以粉丝会因为偶像的失格而痛苦,普通大众甚至拒绝接受圣人曾经接受过学校处分。只是因为比孩子更怕失望,成年人才会建起铜墙铁壁,把自己打造的木讷冷漠。    可陆筝不想当一个无趣的成年人。    陆筝没有再谈论房东先生,只招呼着程故:“你快些吃,待会肉煮老了。”    ————    吃火锅是很容易吃撑的。    陆筝以自己的体重为这句话的真实性担保。    谁能想到这两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女孩子,实际上刚刚吃完火锅,还把自己吃的撑肠拄腹。为了消食,程故放弃了骑自行车的念头,提议在城墙上散会步。    西安城墙在市中心,很长。今天是寒冬时节的周一,城墙只有的几个入口处的人流还算多。    陆筝和程故并肩走着。大概因为是关系最亲密的好友,虽无言,气氛却不显得尴尬。    过了一会,程故低声说:    “我有点想他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城墙上的广播完全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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