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韩蕾周岁的时候，就已经能下地走了。自从她会走了，就不再让人抱了，每天都能看到她在韩府的小花园里乱跑乱晃，后头跟着李氏和迎香。小小的人儿总是跑的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咯咯咯的笑声都能传到老远去。　　　　当然，她还是喜欢让父亲和母亲抱，喜欢跟哥哥和姐姐玩，如今父母双全，兄姐疼爱，韩蕾觉得，这才是完美的人生呀！不过，幸福的韩蕾，还是有一桩小小的心事的。　　　　韩蕾听下人们议论过——当然，下人们是不会专门说给五姑娘听的，只不过瞧着韩蕾小，不顾忌她罢了，谁又能猜得到，这个小身躯里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呢？所以，韩蕾就听说了，落梅院的钱姨娘以前是如何盛宠，就连母亲都要退避三舍。　　　　她是没见过钱姨娘盛宠的时候，自她出生以来，看到的就是父母之间感情和睦，相敬如宾。不过，父亲偶尔还是会去一趟落梅院的，只是不频繁罢了。　　　　这钱姨娘，也确实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的，韩蕾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觉得她美得惊人，难怪秋枫院的周姨娘已经被父亲遗忘在脑后，而钱姨娘还能勾得父亲一个月总要过去一两趟。　　　　对于一个在一夫一妻制的时代里长大的韩蕾来说，真的很看不惯父亲这样的三心二意，明明她能感觉到，父亲心里是爱母亲的呀？为什么还要去别的女人那里呢？韩蕾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男人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爱着一个人，却能毫无芥蒂的去睡另外的女人。　　　　而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女人，也没有一个是能够容忍自己的丈夫有别的女人的，朱氏自然也是一样。虽然母亲平时看不出来怎么样，但是每次父亲去落梅院，母亲总要黯然神伤。　　　　相比起父亲，韩蕾更喜欢母亲，母亲那么温柔大方，美丽又善良，她不想看到母亲伤心难过，而且，她希望自己的父母是恩爱的，可是对于只有两岁多的她来说，又能做些什么可以让母亲开心呢？　　　　这就是韩蕾的小心事了。对于感情，韩蕾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发言权，虽然前世她谈过恋爱，但是是以惨败告终的。　　　　午后，李氏和迎香在玉清院左厢房哄韩蕾午休，等韩蕾睡着了，李氏才有时间去净房，让迎香照看着韩蕾。　　　　迎香有一下没一下的给韩蕾打着扇，一不留神，趴在床边睡着了。　　　　李氏这里可能是中午吃坏了肚子，所以在净房待得时间久了点，结果等她回了左厢房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床上已经没有了五姑娘的身影，而迎香却在床边睡得正香，手中的一把蒲扇掉落在地上。　　　　李氏一阵腿软，脸色苍白，急忙跑过去叫醒了迎香，颤抖着说：“迎香，五姑娘呢？”　　　　迎香一个激灵坐起来，往床上望去，也白了脸。　　　　两个人连忙跑到正房，正好碰到平嬷嬷出来，两人惊慌的说：“嬷嬷，快……快通知二夫人，五姑娘不见了！”　　　　平嬷嬷吓了一跳，没敢耽搁，立马把李氏和迎香带进内室，朱氏刚刚睡醒起床，平嬷嬷也顾不得别的，上前禀报：“二夫人，五姑娘不见了！”　　　　朱氏只感到心猛地一停，站着就觉得晕头转向，又向床上倒去，登时屋内乱成一团。　　　　只听成嬷嬷问：“李氏，五姑娘是怎么不见的？”　　　　李氏跪下颤抖着道：“奴婢内急，五姑娘睡着后就去了一趟净房，回来后就发现床上已经没有了五姑娘，迎香趴在床边睡着了。”　　　　迎香跪着不停的磕头，哭喊道：“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成嬷嬷听了略一沉思，镇定的指挥：“叫麦冬赶紧带几个小丫头去花园找找，另外叫上会凫水的小厮，去花园池塘里找找。让连翘去二门上问问看又没有见到五姑娘，再到各院子去问问。”　　　　朱氏一听要到池塘那边找，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嬷嬷，蕾姐儿她……”　　　　平嬷嬷赶紧安排了麦冬和连翘出去找人，茯苓和凌霜忙着照顾朱氏。　　　　成嬷嬷道：“二夫人不要急，五姑娘想必是睡醒了偷跑出去玩，不会有事的，去池塘那边找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朱氏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冒了出来，越想越是惊疑不定。这两年，她是真的拿韩蕾当亲生的在疼，如果韩蕾真的出了事，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就在这时，连翘过来回禀：“二夫人，有消息了！刚刚奴婢正要去二门，正好碰到文棋过来，说是二少爷在前院碰到了五姑娘，五姑娘要去找二爷，二少爷就给送过去了。”　　　　众人听了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成嬷嬷连忙让连翘去把麦冬她们叫回来。　　　　朱氏也觉得缓过气来了，拿过帕子擦了把脸，怒目对李氏和迎香道：“我把五姑娘教给你们照看，你们就是这样照看的？”　　　　李氏和迎香不敢反驳，只是跪地泪流不止，五姑娘不见了，确实是她们失职。　　　　朱氏又道：“好在五姑娘是没事，如果有事，就是拿你们的命来赔也没用！看在你们平时尽心的份上，这次就罚你们一个月的月钱，你们可甘心受罚？”　　　　这个惩罚已经是最轻的了，她们把五姑娘弄丢了，就是撤了她们，她们也说不出求饶的话，如今只是罚一个月月钱，李氏和迎香自然愿意的，自此对五姑娘更加尽心暂且不提。　　　　不过，守门的婆子就没这么幸运了，朱氏直接交代下去，撤换了玉清院和二门上守门的婆子。　　　　却说韩蕾听着屋内安静下来，悄悄的睁开眼睛，瞥了一眼看到迎香睡着了，一骨碌爬起来，自己穿上鞋就往外跑。　　　　玉清院里也静悄悄的，夏日的午后，人最容易疲惫，守门的婆子打个盹，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叫韩蕾溜了出去。　　　　韩蕾知道，沿着这条小路穿过二门，就是前院的地界了。到了二门上，两个守门的婆子正在叽叽咕咕的聊天，韩蕾人小，她又是有心躲着，两个婆子也没注意，就让她从二门那里穿了过去。　　　　前院跟后院的风景很不一样，花很少，更多的是修剪整齐的树木和灌木丛，地上打扫的十分干净，韩蕾沿着小路往前走，有时候看到有人过来，她就到树后面躲一下，居然真没被人发现。　　　　不过这是韩蕾第一次到前院来，穿过一个又一个月洞门，就迷路了。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开满荷花的池塘，池塘边几株粗大的柳树，垂柳轻抚水面，韩蕾傻眼了。　　　　她没想过前院会这么大啊！囧囧哒！　　　　“五妹妹？”一道迟疑的声音。　　　　韩蕾惊喜的转身，看到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十岁的小小少年郎，正是兄长韩渝。　　　　“二哥！”韩蕾叫道。　　　　韩渝午休起来，带着小厮文棋去族学里念书的，结果路过池塘就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犹疑的叫了一声，还真的是五妹妹！他两步跑过去，抱起韩蕾来：“五妹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爹爹！”　　　　嗯，虽然韩蕾已经两岁了，无奈这个小身体发育比较缓慢，话还说不全，也只是会叫人而已。　　　　“五妹妹来找父亲？”韩渝挑了挑眉，“你跟母亲说过吗？”　　　　韩蕾被韩渝抱在怀里，低了头拿着两个手指头戳戳戳，不吭一声。　　　　韩渝吩咐身后的文棋：“文棋，去后院跟二夫人说一声。”　　　　文棋应了一声，行了礼就走了。　　　　韩渝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韩蕾的脑袋：“你这样可不对，都不跟母亲讲一声就跑出来，母亲那里发现你不见了，不知道急成什么样。”　　　　韩蕾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如果说了，不就跑不出来了嘛！她又不傻。　　　　“走吧，二哥带你去找父亲。”韩渝无奈，这里离父亲书房不远了，既然已经来了，就把她送过去吧。　　　　韩蕾惊喜的抬头，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谄媚的说：“二哥好！”　　　　两岁的韩蕾已经很重了，加上她又能吃，是个小胖子，韩渝抱了一会就抱不动了，只能把她放到地上，领着走。　　　　书房并不远，韩蕾牵着韩渝的手，沿着池塘边的小路，穿过一个垂花门，就到了，清波正站在书房门口，看到二少爷带着五姑娘过来，很是震惊的叫：“二少爷！五姑娘！”　　　　韩蕾松开韩渝的手，一边喊着“爹爹”，一边迈着小短腿儿往书房跑。　　　　韩毅章刚睡醒，洗了脸正打算坐下看会书，就听到小女儿兴奋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一个小身影冲了进来，直接扑到他的怀里。　　　　韩毅章抱了一个满怀，又听着小女儿娇声叫着“爹爹”，只觉得像吃了蜜一样甜。　　　　“蕾姐儿怎么来了？”　　　　“父亲。”韩渝跟在韩蕾身后进来，先给父亲行了礼，“儿子要去族学，正好在路上遇到了五妹妹，她一个人站在池塘边，说要找爹爹，儿子就带她过来了。”　　　　韩毅章听了心里一惊：“可通知你母亲了？”　　　　“父亲放心，儿子已经让文棋去后院通知母亲了。”　　　　韩毅章这才放下心来，板起脸来训韩蕾：“蕾姐儿，你这样偷偷跑出来，你母亲发现你不见了该多着急，以后不许这样！”　　　　韩蕾低垂着头噘着嘴，依旧用两根小手指戳戳戳，一言不发，偶尔偷偷抬起眼瞧一下韩毅章，看他黑着脸，立马又低下头去。　　　　韩毅章看着觉得好笑，又觉得不能这样纵容她乱跑，只能忍着：“蕾姐儿可知道错了？”　　　　韩蕾点头如捣蒜：“姐儿错！”然后乖乖的跑到墙根站着，“站！”以往她做错了，母亲就罚她站墙根，她都被罚出经验来了。　　　　韩毅章和韩渝哭笑不得。韩毅章让韩渝自去上课，不要误了先生讲课，然后拿出一本书来，坐在书桌前摊开，清波适时的端了茶过来。　　　　韩毅章瞥了一眼韩蕾，看到她正认真的罚站，也不叫苦，也不耍赖，心里暗暗点点头，又舍不得让她站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让她过来了。　　　　“好了，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算了吧。反正罚也罚了，不过你可要记得，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韩蕾又冲到韩毅章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叫：“想爹爹！”　　　　韩毅章只觉得心都软了。　　　　有韩蕾在这里，索性也看不下去去书，就抱着她到了玉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