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吗?”薰华呆呆的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少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英招的笑容分毫不变,语气却有点犹豫和停顿,“我认识你,你大约……不太认识我了。” “你是我的故人?” 英招摇了摇头,“不,我是你喜欢的人。” 男人面不改色地说着,女孩儿却红了一张脸,哪有这么……自恋的人啊? 薰华托脸看着他,眨眨眼睛问道,“你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哪里?” 喜欢的事,他着实不太了解。英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薰华翻了个白眼儿,“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唬我呢?万一你是骗子怎么办?” 英招表情认真道,“长得帅的人是不会骗人的。” 薰华,“……” 薰华觉得这人说话没头没脑,云里雾里的,明明说自己是他认识的人,却又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问什么都只是笑呵呵的摇摇头。英招也不知为什么,一听她问起过去的事,就莫名的不想说,甚至还有些害怕她提起。 喜谷子见薰华去了多时,于是上了二楼来寻她,这会儿一楼来了许多客人,着实忙得不可开交。喜谷子老远看见薰华在与一客人聊着些什么,奈何薰华的背影挡住了那人的容貌,他便只以为是楼里的熟客,于是扬声说道。 “闺女啊,一楼又来了些宾客,干爹老胳膊老腿的都要忙断了,你快去招呼……” 薰华回过头来,露出半边空隙,借着光亮,喜谷子终于将那人的容貌看了个分明,当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睛,喜谷子心下就是一惊。饶是他这个从没见过大世面的散仙,昆仑山百花之神的尊号他也有所耳闻,那身流光溢彩的百花图,以及那张远胜世间诸色相的脸,不是悬圃英招又是谁? 话还没说完便硬生生的断在了唇边,喜谷子两腿一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英招面前,把一旁的薰华吓了一跳。 “不知上神大驾光临,小仙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望上神不要怪罪。”喜谷子抱拳稳稳的作下一揖,完全不同于平日里那副不着调儿的样子。 看着一旁仍傻愣愣站着的薰华,喜谷子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衣角,压着嗓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傻丫头!见了上神还不快跪下!” 薰华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英招倒是接过了话茬,“她不用跪,你跪着就行了。” 不说太平年间,男仙女仙要一视同仁吗?喜谷子心里很不平衡。 英招后来道出了来意,说是想要带她走。薰华问他去哪里,英招说他也不知道,簿子要他去哪里,他便去哪里,渡一些该渡的人,学一些该学的东西。哦,那簿子便是孽缘簿,一个挺有意思的东西。 不得不承认的是,英招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丢下了一块儿磐石,在她的生命中惊起了千层浪花,搅散了一池春水。当薰华第一次看到英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时,她就觉得,或许让她为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付出一切,她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于是当英招问她,要不要跟自己走时,薰华的心不争气的动摇了。 她的确愿意跟他走,但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愿意跟他走,这真是恼人极了。于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心里一刻也静不下来,脑子里来来回回,绕来绕去的只有英招的那句“你愿意跟我走吗......”时,薰华终于想到了要去找自己那不着调的干爹,帮忙出出主意。 “老头子,他说想要带我走,但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走,那你说我要不要跟他走啊?”薰华一脸认真的问道。 喜谷子嘬着他那杆宝贝烟杆儿,心不在焉的回道,“你怎么像在说绕口令似的?他来找你,就说明你俩有前缘,有恩怨。有恩怨呢,就要去解决,这辈子不解决,也会拖到下辈子,下辈子不解决,就会拖到下下辈子,那还不如趁早解决的好。” 薰华撇了撇嘴,“他还说,我上辈子喜欢他,你说我上辈子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啊?”一想起这件事,她脸上就有些发烫。 喜谷子仍舒服的躺在摇椅上喷云吐雾,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有些迷离,脸上泛着点红光,“这很好理解啊,英招神那么好看,不被他迷惑的才是少数吧。别说是你了,要我是姑娘,我也喜欢他。”想想那张脸,就让人觉得惊叹,同样是做仙的,他就是一副老树皮模样,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薰华摸了摸胳膊,觉出一片鸡皮的触感,她成功被恶心到了。喜谷子单身了几万年,她以为自己这干爹是洁身自好,却不知,原来他好的是这一口啊…… 想起英招那温柔的语调,薰华心里就忍不住一阵纠结。虽然心里是愿意的,但她自诩也是个正经女仙,总不能答应的太过爽快,做仙的,尤其是做女仙的,还是要矜持一些。于是薰华跟英招讲,她需要几天考虑时间,等她考虑好了,自会知会他。 英招也不着急,便顺势在莱喜楼里住了下来,耐心等着她的答复。 在莱喜楼的那几日,英招每天都静静的呆在房间里,也不让店小二送上一食三餐,唯独只要薰华每天给他房中送一壶牡丹甜酒。这酒爱醉人得很,旁的人来楼里吃酒都是一杯两杯的要,英招却每日都要上整整一壶。只喝酒不吃东西,他怕是整日里醉生梦死,喝完就倒床大睡吧?薰华暗自想道。 她觉得很是纳闷,也因着对英招有颇多的好奇,于是决定偷偷溜到他房里一探究竟。 趁着英招出去和喜老头说话的当口,薰华溜进了他所住的厢房。这间厢房名唤追云,就在薰华的那间如烟隔壁,屋内陈设简单,只一床一桌一椅,窗前摆了一盆茂盛的植物,看上去像一种野草,开着几朵零星的紫色小花,没什么特别之处。 薰华便觉得英招真是很没品位,浓艳贵气的牡丹,娇媚妖娆的玫瑰,清雅孤高的昙花……世间这么多珍葩奇芳,他却偏要在屋里摆一盆野草?真搞不懂这人在想些什么。 薰华围着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实在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最后没有办法,只得躲进了英招的被褥里。 五六月份的金城虽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傍晚很是凉爽宜人,但白日里还是有些燥气。薰华躲在被褥里,不一会儿身上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里衣全都湿透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平日里英招都是闭门不出的,今日却迟迟不回来,薰华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最终热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在英招的被褥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他窗前的那盆野草,每日守在他身旁,偷偷爱慕着这个为她浇水施肥的男子。刮风的时候英招会护住她的枝叶,不让她受伤;下雨的时候,他便把她捧进屋里来,为她弹琴诵诗;若是遇到了日头太毒的时候,英招便拿着折扇为她挡一挡,倚在窗前同她安静的呆上一会儿。薰华觉得他对自己真好,于是每天努力的吸收养分,只为能开几朵漂亮的小花给他看。 这天晚上,她几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只见她纤嫩的身体上,几个颤巍巍的花骨朵慢慢的打开了花瓣,微风带着它们的气息到处游走,房间里顿时充满了一阵温柔的馨香。英招回来后,看到窗前绽放的小花,眼睛弯成了月牙一样的形状,嘴角带着笑意,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下花瓣,嘴唇贴在花瓣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温温柔柔的调子从他口中跑了出来,“谢谢你,华儿。” 不知睡了多久,薰华才从梦里挣扎了出来,她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呆呆的躺在床上回想刚刚那个梦境,她觉得这梦实在太过真实,简直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她久久沉浸在那个梦境中,过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来。懒散的翻了个身,完全忘记了自己这时还在别人的房间里。好巧不巧的是,英招不知何时已经回了房,正侧卧在同一张床上,托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靠得很近,呼吸近乎拂在她额头上,热乎乎的十分温暖,像是下一刻就要亲上去了一般。这姿势,确然暧昧的很。薰华想起刚刚做的梦,脸上顿时爬上了一层红晕,活像一只煮熟的大螃蟹。于是她挣扎着起身,连滚带爬的逃下了床。 “我,那个,我来给你送酒的!对!送酒的送酒的……”她张牙舞爪的站在床前,窘迫的辩解道。说完之后又发觉自己这个借口简直烂到了极点,不禁懊恼的咬起了唇。 英招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躺卧在床上,听到薰华的话,他发出了一个千回百转的哦字,“送酒的?我还真不知道,原来送酒还能送到别人床上啊?”英招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好像也刚刚睡醒似的。 薰华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平时脑子转得很快的,这会儿遇见他,全然没了往日的机灵,连句小小的谎话都编不好。没办法,她只得认命的扬起脖子,一咬牙一闭眼说道,“我的确是偷偷溜进来窥视你的!我错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吧!” 薰华等了半响也没感觉到被打的疼痛,只听见对面的人发出了一阵轻笑。她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英招不知何时已立到了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夜深了,快回去吧。” 薰华感受到英招指尖的触感,就像柔软的指肚轻轻拂过花瓣,她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一瞬间脸上如同被大火灼烧过一般,发烫的很。 她赶紧转身就要往门外跑,跑到门口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回过头来对那个明眸皓齿,浅笑盈盈的男子说,“对了,你不要老喝酒,酒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美酒以外,莱喜楼还有很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后厨,或者告诉我也行。” 英招笑了笑,“告诉你?告诉你,你便会做给我吃吗?” 薰华思索了一下说道,“可以啊,只要是我会做的。” 英招抬手拉住了薰华的手腕,眼底仿佛一片温柔的静水荡漾着浅浅的涟漪, “谢谢你,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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