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晴好,邢朱得闲带着怀安出来查账,因着王爷不让出府,太皇太后又做寿的因由,她已经好久没有出过门,左边看看右边瞧瞧,满面都是喜色,怀安心里不由得好笑,多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到了中和堂,邢朱往条凳上一坐,装模作样地伸手翻账本,常喜公公无奈的看着她,想笑又不敢笑,得了吧姑娘,您看不懂账本的事情连王爷都知道了,装给谁看呢。    怀安性子温和,邢姑娘说什么都说是,等邢朱玩够了把账本转到他手中,怀安略略一翻:“唔……这个月的账面上出了赤字。”    邢朱一双水汪汪地眼睛望着常喜公公等着他的解释,常喜公公眼睛都不带眨地回道:“边境战乱,您看看街上人都少了许多,您以为点心铺子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等着金河银河流到手中么?”    邢朱被他噎得说不话来,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哪里怪怪的,边境的事情是最近几天才出的,进项出项那里条目又不见得比从前少,怎就赔本了呢,她背对着门帘叉着腰吼道:“骗我可以,但是要注意次数!”    常喜公公和怀安一起抿嘴笑起来。    这时店铺外响起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小友,好久不见呐!”    常喜公公和怀安一起朝外看,见到一个须发全白,精神矍铄作道士打扮的老人。    这个声音的主人邢朱很熟悉,毕竟一起吃桃花虾的交情在那里么。她费劲开这铺子满天满地要寻的是式此人,邢朱转过身,道长见了她的容貌却皱起眉头,再走进两步嗅嗅才恍然大悟。邢朱心虚地朝他摆摆手,道长也心领神会,看破不说破。    与夏国接壤的楚国遥远的北面边境,有一座终年云雾缠绕的鹤鸣山,传言其中有神仙出没。云雾山上有座玄清观,道观里住着许多清修的道长们,他们道法高深,独步当世。很多年以后,邢朱翻看珍宝阁中的古籍发现,原来最先开始在鹤鸣山上清修的人并不是道士,古迹上记载他是神仙的传人,大约他热衷修炼年纪大又娶不到媳妇,索性出家,自此,一个厉害的老光棍教出一群厉害的小光棍,鹤鸣山的道法就这样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    自空虚道长仙去之后,清虚道长就成了玄清观的掌门。清虚道长什么都好,除了贪嘴如命,照他的话说,他的师兄空虚道长本事高吧,精通经戒、踏罡步斗,清虚道长一辈子是样样比不上他,再有能耐到头来如何,白袭得一身功夫,却是个没寿元的人,他的师傅凌霄真人长于教化子弟,教出他师兄这样的高徒,到头来呢,三个关门弟子里面出了个反骨仔,师傅气得一命呜呼。    清虚道长自诩资质平庸,一贯看得开,爱吃荤,爱吃素,月光底下散散步。万缘齐放下,长寿如彭祖。他活了这么八十五岁高龄,比他本事大的全都不在人世了,他就成了鹤鸣山最有能耐的人。    邢朱给清虚道长捧上满匣子点心,殷勤介绍:“这是枣泥山药糕,健胃佳品,益气滋补,枣泥和山药都是寻常之物,不寻常的是糕点师傅的手法,在其他地方肯定吃不到的,道长尝尝看!”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清虚道长当然来者不拒。邢朱瞧瞧他的神色,趁机说:“灵柏暹猪您想必还没吃过吧?”    清虚道长果然来了兴趣:“贫道的确还没尝,不过小金国的东西,茹毛饮血的,贫道克化不动呐……”    常喜公公在一旁听得简直绝倒,这……这也算是出家人??!!!    邢朱继续道:“您年纪大搞错了,暹猪当然是暹罗国进贡的呀,此刻摄政王府就有,您不想尝一尝味道么?”    想到自己来还有另外一桩要事,待在摄政王府也方便行事,清虚道长爽快地应下同邢朱一道回府了。    赵府,传旨的公公念完圣旨,夫人沈芸香就已经昏厥了过去。赵大人才刚刚病倒,如今夫人又成这样,府中忙得人仰马翻,赵大人的十几房妾室毫无主意,这时候平日里游手好闲的赵淳却挺身站出来主持家事,拿着父亲的名帖去宫中请太医,安抚姨娘们的情绪使府内不致乱糟糟的。沈芸香醒来之后悲痛欲绝,姨娘们谁也劝不住。    待赵淳得知母亲醒来过了跨院来看她,沈芸香一把拽住儿子的手悲从中来:“那毒妇好狠的心肠!”    赵淳连忙捂住母亲的嘴巴,环顾房内,也不知道是否全是信得过的人,他迅速摒退众人,低声对母亲说:“您莫不是气糊涂了罢!这样话休要再提!”    “淳儿,你带上银钱,带上几个可信的武师,这就从后门逃了吧!”说完赵芸香泣不成声。    赵淳摇摇头:“您可知,来宣旨的公公是带着侍卫来的,现在咱们院墙外头被围得水泄不通,曹太后盯着我们赵家呢,此时逃跑,那就是抗旨不遵,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芸香痛哭出声,赵淳只得出言劝慰:“您看,师傅教习的翘光我早已学得熟练,拎起三百斤的石头不在话下,又有怀安教习兵法,此去也并非死路一条。”    沈芸香凝目看着他,自己的儿子在不知不觉中早就褪去了轻狂的样子,说话稳重,思虑周全,她想到了那个医女拿着名帖问他们问题的那一日,淳儿他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她心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走之后您和父亲要保重身体,孩儿后院的那几房妾室还劳您照拂,孩儿的师傅在摄政王府中讨生活,她是楚国人,两国开战,虽罪不在她,但她在王府中的身份必然尴尬,如果将来她被赶出王府,还请您伸手帮她一把,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沈芸香只得含泪一一应下。    到了赵淳出征前一日,邢朱到府中为他送行,她当初教习他武艺时可没想过他会被推上前线,只想着怎么通过武举,尽快完成约定,早知道应该教习他轻功,望着他年轻的面庞,人家毕竟喊她一声师傅,她也不愿意他去送死,希望还未晚吧。    邢朱摸摸袖袋,掏出一本册子:“仓促写成,里面是我的武师傅教我扑蝴蝶的法子,我也只有轻功还强一点了,实在打不过你就逃吧!”    赵淳拿着薄薄的册子满眼都是感动,他道一声僭越,取下她发间的一只钗:“就留给徒儿做个念想吧。”    “我第一见你就是铁匠夫妇上门理论调戏他们家的女儿,看来一点长进也没有!”邢住嘟哝道。    “徒儿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调戏过良家妇女!师傅信我!”    “言下之意,我就不算良家妇女么!”邢朱怒目而视    “唔……”    当夜他们二人喝得酩酊大醉,直到红叶受王爷之命黑着脸来寻人。    清晨的继德堂,植物萎蔫、叶片没精打采地耷拉着,邢朱这才意识到云楼城中似乎已经很久没下过雨了,她犹自对着窗外的植物思索。    周全福给她打眼色打得眼角抽搐让她打起精神伺候王爷,她似乎一无所觉。周全福当然不会告诉邢朱,昨夜王爷一边看折子一直等着她回府,邢姑娘回府后才熄灯就寝。这姑娘简直心窍迟钝,也不知道回来后跟王爷请个安,自己蒙头大睡。他抬头看邢姑娘,睡眼朦胧,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未消,估计王爷又要气得内伤。    王爷拿起一张折子,状似无意地问:“听说前几日你又带了个人回来?”    邢朱留意他的声音点头如捣蒜:“王爷,民女带回来这人,很有能耐很难请的。”    姜绪满脸不信:“本王记得姑娘是楚国人吧?”    “是……是的。”    “楚国与夏国开战的事情姑娘该知道吧,往后少出门乱转,安心在府中学绣花,没得遭受无妄之灾。”一个姑娘家深夜在外和男子一同饮酒成什么样子!摄政王府一向门风严谨!    王爷老着脸一副训人的样子,但是话里话外对她还挺关心的么,邢朱这样一想绣花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前线战事吃紧,摄政王府的用度也相应地缩减。”    “诶?什么意思?”    “意思是摄政王府不养闲人!”摄政王拧着眉头面色不善,他当然不是要跟她计较,然而她请那老道吃了鹿肉羓子、金铤裹蒸、鲍螺糕……他问过常喜,中和堂的账务不是入不敷出么,她对这老道还挺下得去本的,总而言之,如此不会持家以后该如何是好。    红叶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再往后退几步,王爷真是人中龙凤,吃个醋也吃得如此清新脱俗,那老道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    “民女带回来那老道人不是闲人是正经的鹤鸣山传人,旁的人请都请不到呢!说不定他有办法治您的病!”邢朱拉着王爷的袖子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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