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朱满心欢喜:“夷……莲衣,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说完这话,邢朱心虚地偷觑一眼周围,怕夷光的名字被人听了去可就露馅了,还好还好没有什么人。    夷光任由她抱着,眼里眉间却染上几分笑意,她本就生得美,这样一笑更显得娇艳动人,正待开口同她讲几句,摄政王府的府兵却循着街道找过来,领头那人见了她双膝跪下:“请姑娘回府!”    其他几十个府兵也跟着跪下山呼:“请姑娘回府!”    莲衣见状眼神闪了闪,把刚准备说出口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去。这位摄政王平时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其实应该是很喜欢她家殿下的吧。     回到王府中,邢朱同王爷请了个旨意,莲衣姑娘便同她一道安顿在小院中。王爷精神不好,并没有多留邢朱说话。回到院子里小丫头知夏跟着邢朱一起收拾箱笼,铺设床褥,邢朱手里抱着个茶色迎枕,口里也没闲住:“云楼城入冬了天气冷,多铺几床褥子,回头再拿几个手炉过来备用……”    莲衣斜靠着房内廊柱,静静地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这还是她从小到大认识的殿下吗?明明连个发辫都绑不好,现如今倒是什么都会了呢。可是那位摄政王……她左看右看也不是殿下的良配,最直接证明就是殿下的满月脸消瘦了许多,说明她近来十分操劳。    到了晚间,两人躺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些小话,莲衣把山阳郡见闻粗略同她讲了一讲,毒蛇泛滥,素水涝灾,四处都是逃难的百姓,当然秘密绘制舆图这种军务她暂时按下不表,免得殿下烦恼忧虑,她还是当一个乐天知命笑口常开的闲人比较好。可是殿下好像忧思深重的样子。    “王爷真的病得很重!”    “空虚道长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不然我们去楚国找他吧!”    ……    莲衣几乎快要睡着了,邢朱还在碎碎念,没人应和他,邢朱转脸,这才发现莲衣昏昏沉沉几乎已经要入睡,莲衣来回奔波多时必然辛苦,是她没有考虑周到,邢朱连忙收声,轻轻给莲衣掖掖被角,莲衣的手却稳稳地按住邢朱的手腕,另一手掀开邢朱的袖口,殿下的手臂上便露出一条蜿蜒狰狞的伤疤。    莲衣面色不善地瞪着邢朱,邢朱来不及抽手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小心磕到了,不必在意!”    莲衣冷哼一声:“再不济,我不至于连刀伤和磕伤都分不出来!”    邢朱立刻赔笑:“我是不小心磕在刀子上了!唔……对了,莲衣认识户部尚书白大人吗?他在御园中同我打听过你呢!”    莲衣信了她的话才是有鬼。见她缩得跟只鹌鹑一样也就顺着她的台阶转了话头,心里对姜绪的不满又多了几分:“什么白大人?”    “……”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隔了几日,天色不过将将破晓,内城还笼罩在薄纱般的雾霭中。邢朱循着茶香找过来,她刚睡醒,懵懵懂懂的抬头嘟哝:“莲衣把茶水摆得太高了。”然后轻轻跃上墙头。    莲衣端着茶杯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姐有所不知,咱们住的这个小院离午门颇近,院外的玄武街是夏国官员们上朝的必经之路,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大朝之日,夏国满朝俊秀都打墙边经过,小姐品一品茶便可将上朝的大人们一览无余。”    邢朱捧着茶水点点头:“甚好甚好。”    莲衣放下坚果盘子,给邢朱理了理发辫,手脚利索铺好软垫,伺候邢朱坐下。她一向觉得那个摄政王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自家殿下的,整日里躺在床榻上要人服侍不说,脾气也不好,翻脸跟翻书似的,将来殿下不喜他了,想另娶一位夫郎不知该生出多少麻烦事。    莲衣望着邢朱出神地想,殿下年纪尚小,性子也跳脱,也有可能是年幼无知才对这位体弱多病的摄政王念念不忘,多见见不同的人也许就会打消原来的念头。    “夏国开国皇帝勤政,定下的规矩,五更上朝,十天一休沐,每月一大朝,住得远的官员约莫三更天就要起来准备呢。”    作为一个常年赖床,不理政务游手好闲的人,邢朱打心眼里同情他们:“听起来很是辛苦呐,每天没个懒觉睡,五更就要上朝,怎不见人辞官呢?”    莲衣笑笑:“甲之蜜糖,乙之□□,您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别人甘之如饴呢!”    只见穿着锦绣朝服的人远远的从长街那一头过来,邢朱饶有兴趣的伸长脖子窥探。    半盏茶之后,邢朱满脸遗憾:“原来夏国的满朝俊秀皆是须发斑白的老臣呀。”    莲衣盯着这群年事已高的老人直发愣,真想掐死向她透露这个消息的王府门生,不是说当朝太后用人的标准只有一条即是以貌取人么,难道那位太后喜欢老人家???!!莲衣摸摸鼻子,实在重口味到令人发指。默默看过一阵子之后,莲衣不由得感叹,这个太后真是个世间罕有的女变态。    “老臣们少眠,故而起得早。”有人站在梯子上面替她作答。    邢朱和莲衣惊讶转身,对视一眼,难道看得太投入了才没察觉有人接近。    站在木梯子上的怀安轻笑:“某不请自来,想跟小姐讨杯茶喝。”    邢朱点了点头,让出半片墙头给他。    果然,片刻之后就有许多年轻官员徒步走来,果然器宇轩昂,相貌堂堂,邢朱颇有兴致地一一看过,莲衣偶尔会点评一番,比如这一位“短小精悍”、那一位“气宇轩昂”诸如此类的。    怀安垂着眼皮只品茶不出声。在一众体貌端庄的官员中有一个绿袍小官,长得眉清目秀,在一片红色朝服的包围当中显得尤为突出,邢朱看得出神,莲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很认同她家殿下的眼光:“温雅俊逸,这一位的确不错。”    莲衣嘴里夸赞一番,心里下定决心找个时间去查清此人身家,人品如何,是否婚配,最好能速速定下来……这时候,怀安似乎知她所想轻飘飘的说:“在下观此人乌眉浓密,脸色红润,必然浑身上下毛发繁茂……”    莲衣拧着眉仔细思索:“毛发好是肾气健旺的表现,眉毛和头发浓密倒没什么,若是胸口也如此的话……”莲衣低声沉吟片刻,满脸愕然地瞪着怀安:“那此人的胸口岂不不跟毛毡似的……”    怀安含笑点点头,凝神听他们交谈的邢朱闻言立刻僵住再不多看那人一眼。    于是一整个清晨,邢朱但凡多看了哪个人几眼,怀安就会适时的提示如:“他家中姬妾众多”、“他终日里游手好闲”等等    莲衣的精心安排最终不了了之。    自此之后每逢朝会邢朱便爬上墙头观览一番上朝的大人们,莲衣巴不得她转了性子看上别人,自然放任为之,怀安觉得无伤大雅便随她去了。    直到有一天,王爷得知此事,隔夜上了道折子去宫里,奏曰天气严寒,望皇上体恤大小臣工的辛苦,允许大家坐轿子到午门,皇上痛快的允了,于是从那一天开始上朝的官员都被厚厚的轿帘子挡住,邢朱再也见不到他们俊秀的面庞了,很多年以后她还引此为平生一大憾事。    自摄政王不再上朝之后,夏国的朝政军务乱做一团,边境作战连连失利,到了十二月上,天气已经非常寒冷,吏部那边却无力筹措军饷,竟然有军队靠宰杀战马充饥,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玉座珠帘后的太后娘娘却一反常态,对这些军国要务充耳不闻,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曹太后不作指示,军机直庐里的大臣们全部听命于她,到了这种时候哪里敢自作主张,赵大人的例子在前面呢,唯恐引火烧身。于是偌大的一个国家,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隐隐有大厦将倾之势。    倒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翰林求见摄政王,周总管一概推挡回去,文人性子烈,就在摄政王府门口闹将起来,几个文文弱弱的老臣涕泪横流直言见不到摄政王就要撞死在摄政王府的石敢当前。    摄政王怜他们一片忧国忧民之心,传至病榻前。    “臣以为,军饷再筹不齐,到时候不用楚国人来打咱们,前线的军队随时都可能哗变,后果不堪设想呐!”几人巴巴地望着王爷,其实他们心里也知道摄政王的病不是闹着玩的,但是此时除了他还有谁能力挽狂澜,撑起这片破碎的山河。、    姜绪自嘲地笑笑,也好,临去之前还能为皇上尽忠,总好比什么也不做窝囊地死在病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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