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西平,三十五六的年纪,小剑眉上扬,丹凤眼威严,额间露着淡褶,下巴蓄有浅须,这人不按常理出牌,讲道理时尊老爱幼,不讲理时抽筋剥骨。    他穿着翻领外套,领着几人走近铺面。    他嘴里含着一支烟,敲了敲柜台:“秦淮呢?”    哑巴冲他憨实一笑,摇了摇头。    “你是谁?”    他又摇了摇头。    “哑巴?”    他点点头。    却听身旁的人说:“平哥,这哑巴就是前几天偷东西的人。”    陶西平随即变了脸色,哑巴这才发现他身后的几人正是昨天打他的那伙人,顿时有些害怕。    接着便有人擒住他往外拽,他赖成一团不动弹,那几人急赤白脸跳上柜台,更有人拎了木棍敲打玻璃,但被陶西平拦下了。    “你和秦淮什么关系?”    哑巴不吭声,弓腰缩手的挡着脸,露出一只眼睛瞧着他。    陶西平黑着脸掀开柜台的翻板门走了进去。小哑巴伸胳膊去挡,没挡住,随即又被几人拖住,他便扑身向前,倒在地上,双手抱住陶西平的腿。    身后几人朝他又踢又踹,他死命不松手,后面的秦淮听见动静将站起来准备往外走,陶西平的手机却忽然响了。只听他接起来后说了几句话,随即挂了电话便转身走了出去,走前还狠狠踢了哑巴一脚。    哑巴捂着肚子蜷在地上,脸上的旧伤未愈,又添了新的血印。秦淮从柜子后探出半颗脑袋,见那些人都走光了,这才扶起他,领着他去洗手池洗了把脸。    那狭小的烟柜后方有面卖酒的柜子,酒柜后是一张单人床,靠墙有具洗手池,旧铁的龙头,白瓷的盆面,唯一的厕所在五十米外的菜市场。    她指指他的胳膊:“这也洗洗。”    他便把胳膊放在水下冲洗。    蒋毅来时刚巧看到这一幕。    “这是在干什么?”    “你终于来了,快把他带走。陶西平刚才来了,认出他是偷东西的人,不知碰上什么急事又走了。可他既然认出来就不会放过他,他跟着我不仅自身难保,连我的小命也难保,你快带他走吧。”    蒋毅问:“你到底偷了他什么东西?”    哑巴摇头,不仅摇头还摆手。    他又问:“你是哪里人?”    他继续摇头。    “叫什么名字?”    他仍然摇头。    蒋毅顿了顿:“会写字么?”    他还是摇头。    几人霎时有些颓然,却见哑巴忽然张牙舞爪的比划起来,先是伸出指头指了指陶西平离开的方向,接着右手从摊开的左手里撮着东西,再放到鼻孔前深深的吸了一口。    蒋毅抬了抬眉毛:“他吸毒?”    他点点头,又猛摇头。    秦淮漫不经心:“不是吸毒,难不成是贩毒。”    他霎时点头如捣蒜。    秦淮又止不住的血气上涌。他们锁定陶西平已久,可这人异常狡猾,做事半点痕迹不留。但没想到,转眼却出现眉目。    蒋毅掠过她看着哑巴:“前几天陶西平的人做买卖,听说生意还没谈拢就被人搅了局,那人是你?”    他点了点头。    蒋毅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救你。”说罢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看着秦淮,“吃早饭了么?”    “吃了。”    “我还没吃,给我弄点吃的吧。”    秦淮心不在此:“我这没吃的。”    “你吃的什么?”    “饵丝。”    “那就给我来碗饵丝。”    “……”    她探出半颗脑袋瞧了瞧,缩回来:“没了,卖早餐的阿婆走了。”    他随即指挥哑巴:“你去找找看。”    那哑巴马不停蹄就出去了。    秦淮拿了抹布擦擦酒柜做样子:“你不是也想赶他走吗,怎么还使唤上了。”    “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他走,有件要紧事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人办,用他正好。”    她还擦着酒柜,眼风极速扫过他的脸:“能用吗,你不是说他把陶西平的事搅黄了吗,又能帮你什么忙。”    “陶西平可没救过他的命。”又说,“据我所知,他并不是成心搅局,是因为给陶西平干活时得罪了人被诬陷的搅局,他们说他偷东西,也只是找个噱头干掉他而已,卖粉这事见不得光,谁会明目张胆挂在嘴上。”    她拾掇着抹布:“你不就挂在嘴上了吗,也不怕我告发你。”    他说:“你那么讨厌陶西平都没告他,我还帮过你,你怎么会告我。”    他捞了条矮凳挨着烟柜坐下,等哑巴买回早餐时还夸他干得不错。哑巴咧嘴一笑,憨实像成熟的柿子。    他就那么捧着碗吃起来,约莫两分钟后,店里来了一位顾客。    “来包红河,要红的。”    秦淮闻言猛抬头。    面前的人穿着半袖和西裤,衣摆扎进裤腰带,腆着发福的肚子。他发际线很高,眼角有皱纹,鬓间有银丝。    “没有红的,蓝的要吗?”    他埋头看着烟柜:“还有别的吗?”    “都在这了,你看看。”    她说着伏腰,把手伸进烟柜,食指往十点钟方向的芙蓉王敲了敲。    “抽这个吗?”    “贵了。”那人指了指红山茶,“来包这个吧。”    她指头一搭摸着烟,直腰站起来递给他:“五块。”    那人付了钱拿着烟走了,眼风掠过十点钟方向的蒋毅时放缓大概两三秒。    蒋毅还在闷头吃,边吃边说:“你不会做生意,抽小红河的人怎么舍得买芙蓉王,你应该推荐比红山茶贵几块的烟,他肯定买。”    “你眼神真好,吃着饭还能看见我推荐他买芙蓉王。”    他努着下巴朝柜台示意:“这么敞亮谁看不见。”边说边放下碗,“哑巴我带走了,陶西平再来你怎么办?”    “躲呗。”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下起手来是真狠。”    她没说话。    蒋毅笑:“不如你答应他,嫁给他不愁吃穿,也没人敢欺负你。”    “滚滚滚,现在也没人敢欺负我。”    他便笑着走了。    二人就此变得熟稔。    蒋毅走后,她站在柜台里回想老郭方才来买烟,料想着因为刚才透露的线索,老郭定会追踪蒋毅,也不知蒋毅会不会露出马脚,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又于心不忍,且不说这线索虚实未定,单说自那晚他出手相救便一直对她颇为照顾,她便滋生犹疑,总觉得向老郭透露的是不是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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