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苏醒的,一醒来便见到了小萍焦急又关切的面容。    “小姐,你终于醒了!”小萍总算是放下了心,扶着汪曼春起来,把枕头竖放着,让汪曼春靠在上面。“小姐,你昏迷了整整一夜,可把我给吓坏了!”汪曼春倒在房间冰冷的地上,是小萍来叫她吃晚饭时发现的,立即就把她送医院了。    “我这不是醒了嘛,你别担心。”汪曼春微笑道。“我没事了。对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小姐是心绞痛发作。”小萍说。    “心绞痛?”汪曼春的神情有些讶异。    “怎么,难道医生诊断错误了?那我赶紧叫医生来再给小姐看一遍!”小萍急道。    “小萍!”汪曼春立即叫住了要去叫医生的小萍。“你先别急。医生的诊断没有错,我是心绞痛发作。”    “那小姐刚才……”小萍半信半疑。    “我这不是昏迷久了嘛,刚醒过来,脑子可能有点不灵光了。”汪曼春笑道。汪曼春并非因心绞痛发作才晕倒的,而是因为前世的伤口剧烈疼痛,才晕过去的。兴许是她倒地时仍捂着胸膛,加之她又有心绞痛的病史,故医生认为她是心绞痛发作。①汪曼春不愿对小萍说出真实原因,一来是因为重生之事过于离奇,说出来不会有人信,二来是这些地方除了疼痛外,没有枪弹留下的痕迹,就算医生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    “小姐,药就在床旁的抽屉里,你怎么就任凭心绞痛发作而不去吃药呢?!”小萍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汪曼春心绞痛发作晕倒了?”得到消息的梁仲春颇为幸灾乐祸。“这汪处长的能力是不错,可惜这身子……唉,身体不好还偏逞强工作。”他对朱徽茵说道。“我看她啊就不应该在76号工作,安安分分地当个大小姐挺好的,何苦呢?!”    明楼是早上得知消息的,中午便去医院探望了。    “曼春,听说你昨晚上晕倒在房间里,昏迷了整整一夜,今天早上才醒。听到这个消息,我可是一个上午都在担心呢!”    “没什么大碍,心绞痛,老毛病了。”汪曼春淡淡一笑。“劳师哥挂心了。”    一旁的小萍抬眼恰好对上明诚的目光,明诚微微一笑,小萍也回了他一个笑脸。    “小姐,我先把饭盒拿回公馆,待会再过来。”汪曼春不想吃医院的饭菜,是以汪公馆的厨子把饭菜烧好了,再由小萍带到医院给汪曼春吃。    汪曼春微微颔首,小萍便拎着饭盒出去了。在她出去后没多久,明诚也出来了,并且叫住了她。“小萍,从医院到汪公馆也不近,我送你回去吧。”    “阿诚先生,谢谢你。”小萍没有拒绝,欣然接受了明诚的好意。    明台凭借着桃子小姐给他的请柬顺利进入了日本领事馆。在领事馆中,他见到了一个熟人——与他曾共过患难的城田惠子。    明台和桃子小姐在舞池中优雅地跳舞。“这儿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吧。”明台用日语道。    “那我们去花园吧。”桃子小姐提议道。    “花园太冷了,你穿得这么少会着凉的。”    “那你想去哪?”    “我们上楼吧。”明台在桃子小姐耳边轻声道,语气稍带暧昧。    “好啊。”桃子小姐红着脸答应了。    “不许动。”桃子小姐在与明台亲热时摸到了他身上的枪,立即取过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明台。    明台举着双手,笑着道:“现在领事馆的文员也会用手&枪了。”    “当然是对付你这种居心叵测的人。”桃子小姐没有了在舞池时的温婉,也没有了上一刻对明台的□□。“说,接近我到底是为什么?!”    “接近一个美丽的小姐还需要理由吗?”    桃子小姐冷笑一声,“我一开始也相信。不过我觉得你没这么简单,因为你带着这把枪。”    “帝国领事馆的防谍工作让我佩服。我是一个海军军官,带把枪很奇怪吗?”明台辩解道。    “参加领事馆的舞会吗?”    “我的枪里没有子弹。”明台微笑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左轮手&枪装子弹和没装子弹的重量吗?”语毕,桃子小姐扣动了扳机。枪声没有响起,也没有子弹进入明台的身体。明台立即反击,一手紧紧勒住桃子小姐的脖子,窒息的濒死感令桃子小姐感到恐惧,“救命!”她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我的习惯是第一个弹仓里不装子弹。”    “救命……”    楼上杀机毕露,楼下也并不太平。    一个军官突感不适,竟倒在了地上。城田惠子在一杯酒中下了药,很不幸,这个军官霉运当头,正好喝下了那杯被下了药的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倒霉的军官身上,城田惠子趁这时候偷偷上楼了。    明台处理完了桃子小姐后,遇到了上楼的城田惠子。两人一起合作,城田惠子开锁,明台则持枪为她望风。    夜色深深,于曼丽在大街上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她今日的妆扮十分奇怪,目光中带着警惕与戒备。她脱去了华美的旗袍,换上了一件男士西装,头戴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极低。脚上踩着的不再是漂亮的高跟鞋,而是一双男人的皮鞋。一副大墨镜架在鼻梁上,更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了。于曼丽这打扮倒是颇具几分汪曼春的风格。    毒蛇在报纸上隐晦地提出了要与浮萍见面。于曼丽看懂了暗语,今晚便是来见自己的新长官的。所幸明□□自一人去领事馆盗取文件,没带上对日语一窍不通的生死搭档,于曼丽这才有机会出来与毒蛇会面。    接头地点到了,于曼丽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不多不少,与约定的时间一分不差。接头的地点是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于曼丽挑了个位子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然后静待着毒蛇来找她接头。    明台与城田惠子此刻正待在屋顶上。两人顺利地盗取了文件,但还未下楼就遇到了麻烦。领事馆的两个武官对自称是桃子小姐朋友的两人起了疑心,明台和城田惠子与这两个武官打了起来。一个武官被明台狠狠摔在了地上,他立即捡起了地上的枪,那枪是他的同伴的。明台刚与武官动手时,另一个武官立即举起了枪,却被城田惠子打落。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明台,千钧一发之际,城田惠子不得已开了枪,击毙了武官,救了明台一命。可是这一声枪响惊动了楼下的人们,包括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    领事馆被封锁了,无路可逃的明台与城田惠子只能藏身于屋顶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于曼丽在小饭馆中坐了很久,一碗阳春面已吃完了,只剩下了汤水,而毒蛇却仍未现身。饭馆中的客人本就只有两三个,吃完东西离开后,小小的饭馆中只余下了于曼丽一人。    “您还要吃点什么吗?”饭馆的伙计提着水壶过来问道,往茶壶中添了点水。    “不用了。”于曼丽望了眼手表,“这是面钱,不用找了。”她拿了张钞票放在桌上,然后从板凳上起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了。    报纸上的暗语不仅说了接头的时间和地点,还说了若一小时后接头人仍未现身,那么于曼丽可马上离开,这次的接头取消了。如今时间已过,于曼丽便按照毒蛇的命令离开了接头地点。她却不知,接头人早已来了,来的并不是毒蛇,而是毒蛇最信任的兄弟——明诚。明诚没有进小饭馆,他在不远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于曼丽。在于曼丽离开的半小时前,他就已经离开了。    毒蛇约见于曼丽的目的并不是想见见这位新下属,只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大哥,你所料不差,于曼丽便是浮萍。”明诚向明楼说道。“真没想到,子规竟会把于曼丽分到我们这条线上。”    “柳絮还是没露面吗?”毒蛇前天就约见柳絮了,今晚又约见了一次,比浮萍的接头时间要早一个小时。    “没有。”两次约见,这个柳絮都没有现身。“也不知这柳絮是何方神圣?”明诚对这个在上海已潜伏一年之久的柳絮起了好奇心。    南田洋子在案发现场捡到了一块手表,是明台与武官打斗时掉落在地的。这个狡猾的女人对明楼始终怀有戒心,她要以这块手表作为诱饵去引出猎物。    明楼与明诚快要到日本领事馆了,是南田洋子打电话叫他们来的。    “阿诚……”明楼唤了明诚一声,欲言又止。他摘下金丝眼镜,思量了一下,似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明诚见明楼不再说话,也没出口相问。    “接我们的人到了。”城田惠子对明台道。    黎叔一组扮成了医院的工作人员进入了领事馆,成功地解救了屋顶上的城田惠子与明台。    “留下证据的不是他,而是你。”明楼拿着明台的表意味深长地说。    “我?”明诚疑惑又震惊。    “这块表一定是明台和日本武官动手的时候打掉的。可问题是那么多人在搜查现场,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块表,偏偏就让你发现了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块表一定是南田故意放在那的。我跟她谈话时的角度,她正好可以清楚地在一面镜子里看到谁去捡这块表,而捡走这块表的人——就是她的猎物。”明楼早知南田洋子的诡计,他在明诚开车将要到达领事馆前本想告知明诚的,但终是没说。前世他为了补救明诚犯下的致命错误,亲自制定了一个代号为狩猎的行动,不但成功地刺杀了南田洋子,化解了危机,还除掉了躺在日本陆军总院高级病房里的共&党叛徒许鹤。因此,明楼权衡之下,选择了让明诚去捡南田洋子故意放在那的诱饵。若他告诉了明诚,明诚没中南田洋子的诡计,那么事情就变了,脱离了前世的轨道。这一世已有很多变故了,许多事都脱离了明楼的掌控。若南田洋子没有遇刺身亡,明楼也不能预料到这个狡猾又不信任他的对手以后会如何对付他,而且许鹤现在在戒备森严的日本陆军总院,潜进医院除掉叛徒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没有狩猎行动,许鹤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灭口。这也是明楼没有告知明诚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把我们扔在这?”明台不解道。黎叔半路让他和城田惠子下车了。    “这辆车是要把日军的尸体送去殡仪馆,去晚了会引起怀疑的。”城田惠子解释道。“就此分手吧,有机会再见。”说着就要把身上披着的大衣脱下来还给明台。夜凉如水,她又穿得少,明台怕她着凉,所以在屋顶上时就脱下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夜里凉,这大衣你穿着吧,不用还我。还有,你得让我把文件拍了,我才能让你走。”明台阻止了城田惠子脱大衣的举动,提出要拍他们二人共同盗来的文件。    明台与城田惠子去旅馆开了间房,在房间中拍下了文件。拍完文件后,明台在床上把被子、床单弄得很乱。“你干嘛呢?”城田惠子不解地问道。    “我们俩进来要是什么都不干,别人会怀疑我们的。”明台解释道。    城田惠子显然是听懂了明台话中之意,两颊顿时浮上了红晕。她低垂着头,默然无声。倒也不恼明台言语轻浮,只是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羞罢了。    由于外面已戒严,明台和城田惠子只能待在旅馆中。明台提出自己睡地板,城田惠子则睡床。    “还是我睡地板吧。”城田惠子道。    “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睡地板,自己睡床呢?!”明台不肯。    “那好吧,我睡床。”城田惠子也没再拒绝。    城田惠子倒是很放心明台,对他一点戒备都没有,在床上躺了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明台做梦梦到了父母,蓦地从梦中惊醒。他打开窗子望了一下暮色中的楼房,转回身时却见城田惠子已经醒了,正半坐着看他。“你吓死我了!怎么起床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不起。”城田惠子向他道歉,“我不是有意吓你的。”    “其实是我自己吓着自己了,不关你的事。”    “你做梦了?”城田惠子问道。明台点了点头。“想聊聊吗?”    明台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城田惠子,城田惠子真心地安慰了他几句。    于曼丽伫立窗前,手中端着个高脚杯,面有担忧之色,她在担心明台的安危。    天亮了,明台与城田惠子一起走出了旅馆。“别脱了,穿着吧,天冷。”明台说。他一向对女孩子都挺怜香惜玉的。    “你们明家的子弟怎么都喜欢给女孩子披大衣啊?”城田惠子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明台没听清。    “没什么。”城田惠子仍是脱了明台的大衣。“不用了,谢谢。”她将大衣递给明台。    “好吧。”明小少爷接过大衣,潇洒地离开了。    城田惠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浅笑。此刻,她望着明台的背影却想起了另一个人——一个和明台一样给她披过大衣的男人。    ①心绞痛是指由于冠状动脉供血不足,导致心肌急剧的、暂时缺血、缺氧所产生的临床综合征,以发作性胸痛为主要临床表现。其实心绞痛持续时间一般不超过15min,而汪曼春却昏迷了整整一夜,医生不该诊断是心绞痛的。但因汪曼春昏迷后手仍放在胸膛,她又有心绞痛的病史,加之医生检查后也没检查出其他的问题,所以才下了这个心绞痛的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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