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接到电报,星期四下午两点,袭击伪政府要员明楼座驾,清除明楼,由你亲自执行。”于曼丽的话在耳畔回响,一字字砸在明台的心上。 “子规为什么要派我去执行?”明台想,“子规难道不知道我与明楼的关系吗?为什么要让我去杀自己的大哥?就不怕我抗命吗?”他百思不得其解。而明楼的身份也似一团疑雾萦绕在其心上,挥之不去。回想过往种种,他认为明楼绝对不会是汉奸。“惠子小姐!”明台的脑中突然迸出了这个名字。“对,去找她,她也许会知道我大哥的真实身份,我能从她那找到答案!”他想。明台犹如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向前走去。然而,走了几步后,他立即停住了脚步,心中暗道:“关心则乱,我真是急昏头了,我和惠子小姐只有数面之缘,每次见面要么是为了任务而与她相遇,要么是她约我见面,我又不知她住哪儿,又到哪里去找她呢?”明台心中更急了。 正是无巧不成书,偏在这时,城田惠子竟出现在了明台的视线中。刹那之间,明台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眼花了或是在做梦,不只是因为城田惠子这么巧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更是因为城田惠子身旁的那个人——明诚。城田惠子此时一副丫鬟打扮,笑靥如花地在和明诚说话。看起来,她和明诚很熟。 “这是怎么回事?阿诚哥认识惠子小姐?他们两个很熟?”明台既疑惑又震惊地想道。他望着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乱成了一团。而城田惠子与明诚并没有发觉明台,并肩走着,在明台的视线中渐渐地失去了踪影。 “上海及周边地区发现的共&产&党及重庆方面的特工,本身就成为了扰乱上海之和平与秩序的主要根源……”南田洋子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地说着。 “咳咳……”汪曼春捂嘴咳了好几声。她端起水杯,却发现杯中的水早已喝完。 “我们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而联合起来……”南田洋子仍在口若悬河地说着。 明诚倒了杯茶,他拿着杯子望向汪曼春,迟疑几秒后,步履坚定地走过去,“汪处长,这个茶清肺。”他把杯子放在汪曼春面前。 “谢谢阿诚。”汪曼春向明诚道谢。她自从与明楼大吵之后,纵然明楼有心与她和好,她也不加理会。这次会议两人一同参加,且明楼就坐在她旁边,她仍然对其冷若冰霜,好似身旁没有明楼这个人一样。不过,她只对明楼这样,对于明诚,倒是没有迁怒。 眼见汪曼春端起了茶杯,明楼的目光立即转移到了手表上,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汪曼春已喝了茶,将杯子放在桌上,明楼继续若无其事地听南田洋子讲话,心中却道:“曼春,对不起。我别无选择,只能再一次利用你。”原来,明诚在倒水时乘机在杯中下了药。 “日华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而联合起来,相互善邻友好,共同防共和经济合作……”南田洋子还在喋喋不休。 汪曼春突觉不适,蹙了蹙秀眉,又拿起茶杯喝了点水。明楼在旁冷眼旁观,未加拦阻。见汪曼春不适加重,这才轻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明楼,我怎么了你不知道吗?是你指使阿诚在茶中下了药。阿诚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与你是一丘之貉。”汪曼春恨恨地想道。“心脏好难受。”汪曼春刚站起身来,脚步踉跄,身子往后一仰,幸好明楼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了?”南田洋子问道。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没事。”明楼答道。“没事,没事。”他又对其他与会的人说道。“汪处长有心痛病,老毛病了。”汪曼春意识尚未丧失,听着明楼的话,心中恨意更深。“我扶她到旁边的房间休息一下。”他向南田洋子说道。 “师哥,别走……”汪曼春双目紧闭,握住了明楼的手。 “放心,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见汪曼春的眉头舒展开来,明楼又道:“好好休息。”见汪曼春安静下来,他轻轻把手抽了出来,示意明诚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待明诚出去后,明楼却没移步。此时的汪曼春安静地睡着,明楼怜惜地凝视着她。汪曼春之前将孤狼之事告知他之时,他是很开心的,觉得她无论是军统派来的卧底还是卖国的汉奸,他都可以策反她。后来汪曼春又为了他而对于明镜的讽刺破天荒地选择了忍气吞声,这更令明楼欣喜,更使他心中燃起了些许希望,希冀着汪曼春能为了他而放下对明镜的恨,他甚至还幻想着自己的心上人与自己敬爱的姐姐能和平共处。可是,汪曼春在汇丰银行的所作所为让他清醒了——汪曼春是不可能消除对明镜的敌意与仇恨的。明楼的手指轻轻抚过汪曼春那张因病而略显苍白的脸庞,爱怜又稍带歉意地悄声说道:“对不起。”然后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明楼望了眼腕上的表,又眷恋不舍地在汪曼春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坚定地移开了目光。狩猎行动非常重要,明楼没有时间再在这里儿女情长了,他决然地离开了汪曼春。 汪曼春不知自己睡了有多久,当她睁开双眸时,映入其眼帘的是明楼那张满是关切的脸。汪曼春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叫道:“师哥。”她把手伸出,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你终于醒了,可把师哥给吓坏了。”他的面部除了关心外,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愧疚。 汪曼春此刻最想做的便是拿把刀子剖开明楼的胸膛,然后挖出他的心,看看这颗一直想置她于死地的心是不是黑的。“有你在真好。”她违心说道,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自然。她从沙发上起身,目光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窗子,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明楼之前就是从那翻出去,跑到司各特路的房子里朝明诚开了一枪,而明诚借此获得了南田洋子的全部信任,成功将她送上了通向鬼门关的路。“师哥,你大姐的事,对不起。”汪曼春突然垂首说道。 “我不怪你。我知道,南田洋子的命令,你无法违抗。”明楼知道汪曼春恨自己的姐姐,却仍在替她开脱。 “还有,我……我不该……于私,你是我师哥,于公,你是我的长官。我不该在办公室里和你吵,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好了,别说对不起了。其实那天我的火气也有些大,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师哥,刚才心痛病发作的时候我好怕,真怕自己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汪曼春说着眼眶就红了。 “不会的!”明楼蓦地一把将汪曼春拥入怀中,语气严厉地说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他抱得很紧,很紧。 “师哥,你别再离开我了,好吗?”汪曼春依偎在明楼怀中,轻声问道。 “好。”明楼回答时毫不犹豫。 两个相爱的人紧紧相拥,前嫌已“尽释”,空气中充斥着甜蜜的气息,但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怨恨。 “新政府不仅关注民生的发展,对抗日分子也会重拳出击。我们将会铲除……”明楼在台上侃侃而谈,76号的人却突然进来了,为首的是汪曼春。她是听说了明楼的座驾遭遇袭击而致南田洋子遇刺身亡之事来的,她必须得去“关心”明楼的安危。 “师哥!”明楼刚演讲完,一进休息室,汪曼春便万般担心地扑进他的怀抱。“师哥,他们竟然想杀你!” “没事,没事了。”明楼倒是表现得较为镇定。 “怎么会没事呢?!太危险了!你知道吗?南田课长被他们近距离枪杀了!” “曼春,说来要谢谢你,你生病,倒是救了我一命。”明楼的心中藏着深深的歉疚,面上却丝毫不露。不过,他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感动。前世,面对汪曼春的担心与关切,明楼只是机械地任她抱着,她讲的那些情真意切的话完全没进入他的心中。当时的汪曼春是真的关心明楼的安危,得知南田洋子因乘坐了明楼的车子而遇刺身亡后担忧得不行,而此刻的汪曼春却是满含怨恨,她的深情大半都是伪装出来的,明楼倒是有几分真心。风水轮流转,这话倒也不假,想想真是可悲可叹啊! 明台发火了。他接到的命令是杀明楼,可从车上下来的却是南田洋子,明台感到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骗。气愤至极的他竟以为自己的大哥便是子规,明楼一回来他就和这个一向敬畏的大哥动起了手。于曼丽曾说起过在香港遇到过一个神秘女人,还将女人送的锦帕给明台看,当时明台就怀疑这女人便是子规。现在他气昏了头,大脑无暇细想,就把毒蛇误当成了其顶头上司子规。 夜,静悄悄的。皎洁的月光洒下来,柔和的光芒照耀着千家万户。 “小姐,该吃夜宵了。”小萍端着碗芝麻馅的汤圆进了汪曼春的房间。因为汪曼春有胃病,在外面的时候没人管她,在家里汪芙蕖和小萍可是在饮食上管得很严,每到这个点小萍都会送夜宵过来。 “明楼狠心,阿诚这小子也和明楼一样狼心狗肺。”汪曼春没有吃汤圆,只是一手搅动着白瓷勺子,突然间说道。 “小姐……”小萍想劝解汪曼春,却又觉得无言可劝,想为明诚辩解几句,可也无话可辩。 明诚童年时惨遭养母桂姨的虐待,幸得明家姐弟发现并伸出援手搭救他,他才得以跳出火坑,自是对明家感恩戴德,忠心耿耿。殊不知,他最应该感谢的是另一个人——比他只大了一岁的汪家大小姐——汪曼春。其实是汪曼春先发现了桂姨在虐待明诚,偷偷告诉了明楼,明楼知晓后带着姐姐去桂姨家,这才救出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可怜孩子。其时明父已亡,明楼自是不敢将汪曼春先发现明诚遭受虐待并求自己帮忙搭救明诚之事告知明镜,他借故引明镜前去桂姨家,装作是第一次知晓桂姨的恶行,幸好明镜没有对这个弟弟起疑。救出明诚后,因怕其年纪小,可能口风不严,也就没告知他汪曼春才是真正的恩人。是以明诚一直不知汪曼春当年对他的善意,直到小萍“无意间”说起,才知晓当年获救的真相。 汪曼春气恼明诚知晓了真相仍对自己下药,深恨其忘恩负义,将勺子一把扔在碗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吃不下,被明家的人气饱了!”汪曼春粉面含嗔,柳眉倒竖。“把这碗汤圆拿下去吧。”她吩咐道。 “小姐,这汤圆你可是一口都没吃。”小萍仍站在那,没有听从汪曼春的话。“小姐,你好歹吃一点,再动气也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老爷要是还在世,肯定也不会任由你这样的。”小萍劝道。汪曼春晚饭就没吃几口,要是夜宵也不吃点的话,只怕半夜真要胃疼了。 看着小萍关切的脸庞,汪曼春只好说道:“那好吧,我吃就是。”她捞起一个汤圆,咬了一小口,黑色的芝麻馅立即触到了她的味蕾。这芝麻汤圆本是很甜的,在汪曼春尝来,却是食之无味。汪曼春机械地吃着汤圆,一口又一口,不一会儿便把汤圆吃完了。见小萍面露欣喜之色,不无悲凉地说道:“叔父走了,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是真正关心我的了。”一语方毕,眼眶竟红了起来。 “阿诚,你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自己昔年获救之事?”明楼问道。 “我……大哥……我……我是听说……是汪曼春发现了我遭受虐待,告诉了大哥,我才逃离苦海的。”明诚是从小萍那听说的,当时十分震惊,又心存怀疑。须知桂姨是个下人,他们所住的地方并不能与豪门的公馆相比,周围的邻居也都不是有钱人,汪曼春一个千金大小姐又岂会无缘无故跑到那种地方来?因而,明诚对小萍所言半信半疑。今天早上他问了明楼,不过没提起汪曼春,只是问道:“大哥,当初你和大姐为什么来我家?是不是从谁那里听到了我被那个女人虐待的消息,故而过来一探究竟?”明楼当时只以一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作答,明诚回了一句“我刚才又想起了小时候被虐待的场景”后,他没再说话,明楼也没深问。 “你听谁说的?”明楼两道锐利的目光停留在明诚脸上。 “大哥,这……是不是真的?”明诚在茶中下完药后,迟疑了几秒才递给汪曼春。那时他又想起了小萍所言,若对方的话是真的,汪曼春就是他的恩人,他如果下药使她的旧疾发作,岂不是忘恩负义吗?他虽只犹豫了几秒,仍然把下了药的茶给了汪曼春,但现在面对着明楼的锐利目光,他心虚地低下了头,好似做了什么对不起明楼的事。 “是真的。”明楼说。他救了明诚后没告诉他汪曼春才是他的恩人,是怕年幼的明诚不小心向明镜说漏嘴,那后果是可想而知的。后来不说,则是因为汪曼春已成了日本人的刽子手。明楼深知明诚的性子,知他是个感恩的人,若晓得了汪曼春昔年相救之事,即使他把抗日摆在首位,对汪曼春决不心慈手软,可他的心里一定会内疚的。是以明楼一直未说,前世的明诚到死也不知晓这事。 明诚默然不语,过了半晌,缓缓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我不是存心瞒你的。”明楼道。 “大哥放心,我明白,在家国大义面前,我拎得清的。”明诚并不怪明楼,他理解对方的苦心。“大哥……”明诚心中尚有疑惑,先前他一直担心明楼未放下对汪曼春的感情,通过今天的事可见明楼对汪曼春确实是利用,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大哥对汪曼春并非无情。明诚本想问明楼:“大哥,你还爱汪曼春吗?”话到嘴边,想到这是明楼的私事,还是不问为好,便住口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明楼问。 “没了。大哥,你放心,我……” “我一直对你很放心。”明楼打断了明诚的话,表明了自己对他的信任。其实,明楼很爱汪曼春,他利用汪曼春后心中也存有愧疚。重生的明楼想和汪曼春携手到老,想改变前世的悲剧,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虽然明楼经历了文&革,寒了心,他仍是那个爱国的明楼,国家与政府负了他,他也决不会因此去负国家。他怀疑汪曼春的身份,可在没确认她是子规之前,决不会冒险,所以仍是狠下心肠命明诚下了诱发心痛病的药。这就是真实的明楼,一个理智与家国至上的男人。不过,汪曼春搭救过明诚的事,他并不准备像前世那样瞒明诚到死。明诚是他的兄弟兼下级,对他忠心耿耿,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谓是铜墙铁壁。他回国后对汪曼春多少也存了真心,自然瞒不过明诚的眼睛。他知道明诚对投靠了汪精卫和日本人的汪曼春厌恶痛恨至极,要想改变明诚的看法,唯有让明诚知悉昔年汪曼春对他的恩情。明楼把民族大义放在首位,他深爱汪曼春,同时也必须得利用汪曼春,死间计划也必须和前世一样执行。他不想明诚负疚,故打算等到了死间计划结束后再告知其真相,到时可能还要他帮忙去救当了替罪羊的汪曼春。 “大哥,明台误以为你就是子规。” “我又没承认。”明楼不以为然道。 “可你也没否认。”明诚道。见明楼不说话,他又道:“这次的行动原定是让柳絮与浮萍完成的,可是……明台也参与了。”明诚面有忧色,“看来柳絮与浮萍现虽成了大哥你的下级,但他们效忠的仍是子规。”毒蛇命柳絮与浮萍清除明楼,明台也参加了这个行动,由此可见,是这两人把此事告知了旧主子规,子规派了明台去协助刺杀。 明楼不以为意道:“这两人本是子规手下,现被调到我这条线上,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足为奇。”说罢,他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明台房间,明小少爷发过脾气后头脑清醒了不少,不禁后悔不已。大哥应该不是子规,但他也是军统的,所以知道我被老师带去了军校。这次的行动大哥知情,他甚至可能是参与者。那么,他是子规的下级?上级?明台在心中默默猜测着。但不管怎样,他已违反了军统的规定,轻易就把他的上级暴露给了另一个人。“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呢?!”明台深悔自己之前的鲁莽行为,他不该没细想就认定其大哥是子规的。 月亮仍悬挂在空中,各家各户都在月光的照耀下,各人的心事也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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