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一线青石小径在花团锦簇里蜿蜒前行,曲曲折折似乎看不到尽头,只见领头的那尼姑灰色的僧衣在一片绿意葱茏里忽隐忽现。 “姑娘,没想到碧云庵竟然有这么大。”芦花好奇的睁着眼睛打量四周,原本还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庵堂,却未料到这后院竟然如此空旷,简直能与远沐伯府相比。 谢芳锦也觉诧异,只是脸色未改,微微颔首:“可不是,这庵堂倒也算得上气派了。” 拐过一个弯,就见前方有一线矮山墙,粉白的壁面配着乌黑的盖瓦,一片绿树从山墙那边攀了过来,红色的杏花在枝头摇曳,墙下一片嫣红,煞是娇媚。 “宋大小姐,请随贫尼过来。”那尼姑转过身来,朝谢芳锦笑了笑,嘴角上挑,脸上堆起了一团横肉。 这笑容有些诡异,谢芳锦心中一咯噔,她吸了一口气,举目朝院子里看了过去。 院子里有几排居士寮房,白墙黑瓦,看上去简简单单,没有什么特别的。居士寮房门口站着几个女子,皆着青灰色衣裳,头发束在头顶,猛的看过去似乎是道姑装扮一般。 这些女子的着装,与碧云庵似乎有些不太相合,谢芳锦疑惑的又打量了那几个女子一眼,可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异样来,而那几个女子靠着廊柱,对着她挤眉弄眼的笑,有两个还将手放在了脸庞之侧,眼波流转,显出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这让谢芳锦更觉奇怪。 “宋大小姐,你且跟我来。” 那尼姑转过身来,朝谢芳锦点了点头,手朝前边指了指:“你的房间在后边那一进屋子。” 这院子里有五排居士寮房,谢芳锦住在最后那一进,与那矮山墙离得不远,坐在屋子里推开窗户,似乎伸手就能触及到粉白的墙壁。 “宋大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可让你的丫鬟与我说,我叫妙音,负责各位居士的饮食起居。”那尼姑交代了一堆事情以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转过头来又朝谢芳锦笑了笑:“我想宋大小姐很快就会习惯碧云庵的生活。” “多谢妙音师父。”谢芳锦微微点头:“我觉得碧云庵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妙音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推门而去。 “姑娘,我怎么觉得这碧云庵……”荻花跟在妙空身后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外边,有几个女子站在不远处,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见妙音从谢芳锦屋子里走出来,众人飞快转过身去走开,瞬间就没见了身影。 谢芳锦低头沉思,这碧云庵里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之处,究竟是什么原因,还得花点功夫去弄清。而目前,她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本尊的消息。 若自己真的已经暴毙,还不知道母亲会如何伤心呢。 她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尖尖的指甲扎到掌心,生生的有些疼。 春光明媚阳光灿烂,可即便春色浓浓,碧云庵里有一间屋子依旧是阴沉沉的一片,没有半分暖意。 “师父,你怎么不将宋大小姐那支簪子弄过来?看她那般宝贝的模样,肯定值不少钱。”站在油灯一侧的妙空腮帮子抖了抖:“这公侯府第出来的大小姐,携带的首饰必定名贵无比。” 端坐在蒲团上的静心低着头,手指捻动着佛珠,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妙空,你跟了为师这么久,莫非还不知道我的性子?” 妙空迟疑片刻道:“师父,你素来做事果断。” “做事果断不等于鲁莽。”静心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妙空,碧云庵自我接掌以来,咱们的日子便是蒸蒸日上,可这碧云庵的繁华确还得用心去维护,总不可能没有摸清底细就贸然下手。” “可送到咱们这里来的,不都是在家里失了宠爱的?又有谁会为她们来撑腰?”妙空露出了一丝轻慢的笑意:“这位宋大小姐,明面上的身份是远沐伯府的大小姐,可我瞧着她还比不上府里得势的大丫鬟,否则宋家也不会这般急急忙忙的打发她来此处了。” 昨日才派人来说过,今日这位宋大小姐就过来了,若是家里头有些地位的,断然不会落到这种田地。 “宋大夫人是继室,自然不会怎么待见继女,只是……”静心将声音拖得很长,微微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妙空一眼:“你可想过宋大小姐的外祖家世?” “宋大小姐的外祖家世?”妙空皱起了眉头:“师父,这个徒弟就不大清楚了。” “做事务必细心,特别像我们这种营生的,更是要处处留意,若是踏错半步,必然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静心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佛龛前边,拉动黄铜把手,从里边摸出了一卷暗黄色封面的册子:“宋大小姐外祖乃是清河崔家。” “清河崔家!”妙空惊呼出声:“这大姓人家的女儿,怎么嫁进远沐伯府了?” “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咱们无须弄清楚,”静心的手指捻起册子内里的一张纸,眼睛微微眯起:“宋大小姐还有个亲姨母在京城,是定威伯府的大夫人。” “原来如此。”妙空收敛了那抹轻慢之色,双眉渐渐聚拢:“师父是说,或许定威伯府的大夫人还在关照着自己的外甥女儿?” “谢大夫人与宋大小姐的母亲乃是同胞姐妹,想来总会有些情分。只不过这高门大户里的事情也不好怎么说,现在咱们不必着急,先将宋大小姐放一边歇着,不用去惊扰了她,等着为师将里头的事情弄清楚了再下手也不迟。”静心的眼睛盯着那页微黄的纸,渐渐陷入了沉思。 屋子里一片沉寂,妙空识趣的退了出去,静心一个人站在那里,落在地上的影子显得更孤寂了。 “宋大小姐生得可真是貌美如花。” 良久,一句悠悠的叹息从静心唇间逸出。 不仅是谢芳锦生得美,在碧云庵里静修的小姐们也生得美。 自那掌管居士寮房的妙空尼姑出去了以后,渐渐的,谢芳锦门前有了几条纤细的身影晃动,谢芳锦端坐屋内,微微闭眼,耳里一片细细议论之声。 “荻花,你且去将门外几位请进来。” “姑娘……”荻花有几分迟疑,自家姑娘初来乍到,似乎不适合就与外人交往,怎么着也该有千金闺秀的架子,少不得要过几日才去与旁人攀交情的。 “去罢。”谢芳锦摆了摆手,示意荻花去请人。 落魄至此,还要摆什么架子,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碧云庵里究竟住了些什么人,看看从她们口里是否能套出些什么话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碧云庵里有些古怪。 外边站着的几个女子忸怩了一阵,可架不住荻花口齿伶俐和她们本身便有的好奇心,才说过几句话,便顺水推舟的走了进来,几个人并肩站在那里,一阵脂粉香味扑鼻而至。 “各位请坐。”谢芳锦笑着指了指一排椅子:“初来乍到,我也不知道这碧云庵的规矩,恐是会怠慢了几位贵客,只盼诸位不要怪罪我。” 几个女子笑着坐了下来:“哪里哪里,小姐客气了。” 芦花荻花奉茶之后,几人便开口叙话,中间有一人生得美貌,虽亦是差不多装扮,头发高高束于头顶,可却掩不住眉眼精致。 这人自称是城北一个乡绅的庶出女儿,姓沈,家中姊妹排行第三,人称沈三小姐。因着她娘甚得宠爱被大妇嫉妒,故而设计让她母女落难。去年她娘得了急症去世,她又被大妇寻了个由头打发到这碧云庵来了:“到这里住着倒也清净,免得看那妇人脸色。” “难道……”谢芳锦有些迟疑:“莫非你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成?不如托人捎信给你父亲,他看在你姨娘份上或许会想法子将你弄回府中去。” 沈三小姐嗤嗤一笑,将手中的茶盏搁到了桌子上边:“宋大小姐,你是高门大户里长大的,未必还不知道那些个腌臜事儿?既然她将我送出府来,哪还会存着让我翻身的份?我父亲有不少子女,我娘在世的时候还会爱屋及乌照顾我一二,现在我娘不在了,他哪里又能想起我来?” “或许……”谢芳锦叹息一声,这沈三小姐生得娇俏可人,未必她父亲就不会想着替她寻门好亲事给嫁了? “我父亲是靠着那大妇发的家。”沈三小姐淡淡道:“我现在只盼着他们忘了我,到时候我自己找机会脱身,寻个人嫁了也算是这辈子有了指望。” 找机会脱身?谢芳锦更是疑惑,凡是送到碧云庵来的人,多半是家里有人搞鬼,怎么还能让她脱身?可是沈三小姐那眉目间的神情甚是笃定,似乎很有把握,弄得她有些好奇,可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相询。 “对了,宋大小姐,咱们都是落难之人,彼此间不用那般客气,你就直接喊我名字罢,我姓沈,闺名娇娘,以后你唤我娇娘便是。”沈三小姐抿嘴笑了笑,眼中春水一般的波光闪闪:“只不过宋大小姐身份高贵,娇娘却不敢高攀胡乱喊你名字。” 谢芳锦微微一笑:“沈三小姐,闺名不可随意让旁人知晓,现儿咱们是姐妹叙话,那倒也罢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得知传了出去,被那些浮浪子弟知道了,那委实不妙,咱们还是用姓氏排行相称便是。” 沈娇娘听了此话一愣,脸上顿现讪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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