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朱厚照一睁开眼,便看见自己的父皇守在自己面前。 弘治帝欣喜不已,命身边中官,“快,把吃食端上来。” 苗永亲自端着一碗温热的稀粥上前。 “陛下,让老奴伺候太子殿下用膳吧。” 皇帝挥手,苗永上前,待宫女将朱厚照扶起,先接过宫女递上的湿帕,沾湿了朱厚照的嘴唇后,才用特制的小汤匙将稀粥送到朱厚照唇边。 眼见朱厚照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弘治帝转,弘治帝爱怜地抚着朱厚照脑袋上稀疏的头发,柔声道:“照儿放心,父皇就在这儿陪你,哪儿也不去。” 三勺下肚,朱厚照渐渐觉得有了力气。 支吾道:“母……母后呢?” 弘治帝听不真切,还是苗永猜出其意。 “殿下是问皇后娘娘么?” 朱厚照点头。 弘治帝闻言笑道,“你呀,生了一场病,你母后可累坏了,在坤宁宫正殿歇着呢,等你用完饭,父皇就带你去,好不好?” 朱厚照点了点头,又忽然更快地摇了摇头。 弘治帝与苗永面面相觑。 “照儿,你想说什么?” “母后太累了,要……好好歇息。” 本是面色红润,脸上带着婴儿肥的胖乎乎的雪娃娃,一病之后,曾经圆润的脸也瘦得没了肉感。 脸色惨白,说话也没了精神,却还记挂着母亲的身体。 弘治帝不知怎的,眼眶微红。 “好,等照儿好了,父皇再让你去见你母后。” 一碗粥下肚,苗永扶朱厚照坐在床上,让父子二人叙话。 朱厚照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弘治帝。 弘治帝见到这久违的小表情,表面有些嫌弃,心中却松快许多。 “说吧,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 朱厚照羞羞脸,支支吾吾地开口,“儿臣想病好了,去穆舅舅家玩儿。” “哦?” 弘治帝撇撇嘴,“你倒孝顺,次次往徐穆身边跑。可知寿宁侯…” 提及张鹤龄,弘治帝不禁面露厌恶。 眼见苗永拼命朝自己递眼神,才按捺下心头的不快,接着道:“建昌伯才是你亲舅舅,徐穆只能算半个自家人?怎么就没想起来,到他们家玩儿?” 眼神微凝,苗永站在一旁不出声。 朱厚照听了,昂昂小下巴,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这能一样么。” 复道,“穆舅舅什么都懂。可是,张家舅舅嘛……” 朱厚照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兰欣,寿宁侯、建昌伯最近闯祸了没?” “回娘娘,建昌伯无事,只是奴婢听说昨日寿宁侯去酒馆吃饭,忘了付饭钱。” “忘了!哼,一天到晚就知道丢人现眼!本宫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成器的兄弟!他若有穆穆半分好,本宫也哪用得着这样费神!家门不幸啊!唉!” 苗永偷偷低下头去,抿着嘴笑。 弘治帝眼含笑意,“你这小子。居然偷听您母后说话。”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儿臣明明是站在窗边听到的。再说,隔三差五,母后都要问一遍,儿臣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呀!” 弘治帝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稚童柔软的鼻尖,朱厚照顿时眼眶发红。 捂着口鼻,说什么不让弘治帝再碰。 弘治帝摇摇头,“不会用典,还在父皇这儿卖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是这样用的么?” “儿臣出宫时,曾看见一处甚是华丽的酒楼,但大白天却关着门。儿臣便问穆舅舅,‘此处为何白日不迎客?’穆舅舅便告诉孩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殿下,我们还是尽快走吧。免得被此家主人听见。本就经营不善,最怕旁人言语,若是派人来赶,便是我们自讨没趣了。’” 弘治帝很是稀奇,“这家酒楼叫什么名字?” “醉仙阁。” 苗永面露古怪,忽然气血上涌。 朱厚照瞧见,连忙推了推弘治帝胳膊,“父皇,快看,苗大伴是不是病了?” 弘治帝偏头去瞧,苗永连忙掩袖咳了咳,告罪退出殿门。 门外守着的小黄门连忙迎上来,谄媚笑道:“公公,有何吩咐?” 苗永悠悠瞥他一眼,“不该问的事别多问,知道太多没好处。做奴婢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本分,明白没?” 小黄门顿时流露愧色,连连应诺。 苗永想起刚才的对话,不由摇头失笑。 妓院门前,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嗯,有理,甚是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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