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前面就是惠安堡。”  隐隐瞧见道旁茶肆,肖杨只得拱手告辞。  另一旁。  “已至镇甸,我等告辞。”  庞策拱手相谢,领着商队入堡。  一短衣少年回首望去,忽然急促地吸了一口气。  “臭小子,怎么了?”  少年结结巴巴,“不见了。”  “嗯?”  几人回首望去,果然,身后原本还满满当当的队伍,转瞬不见了踪影。  众人心头发冷。  沈越等人迅速换上锦衣卫官服,宁夏府衙抬出数辆囚车,将裹成粽子的“逆犯”连人带袋推进车中。  韦敬亲自督促底下人为沈越等人准备路上的补给。  抽出闲暇,问道:“果真有这个数?”  伸出两个巴掌。  沈越一身飞鱼服,手按绣春刀,英英而立。  “不错。只是据交代,似乎有两本账册,被逃往鞑靼的逆犯随身带走。”  “哦?”  韦敬捏了捏指头。  “宁夏文武,公公想必心里有数?”  韦敬摇摇头:“刚刚调来,咱家还不清楚。”  “在下留了一些饵。”  一校尉上前,轻声说了几句。  听罢,韦公公沉默不言。  “沈千户放心,咱家省的。”  乾清宫。  弘治帝捏着奏折一角,双目似要飞出眉际。  苗永侍立一旁,心思转过千回,深觉古怪。  不该呀。  快小半个时辰了。  年节才过。  便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朝臣,引经据典、冗词亢句,洋洋洒洒写上上万字,非是紧急军情,天灾水患的大事,必被阁臣重点“关照”。  “大伴。”  “在。”  “宣徐穆。”  “是。”  吩咐殿外的小黄门跑腿,回到大殿,便见弘治帝一脸复杂。  徐穆见到来宣旨的小黄门,整了整衣冠,抱着一摞纸张,并人高的羊皮纸,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活像要赴战场。  小黄门得知来传徐穆,本以为是件美差。  见到徐穆这一脸“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神情,滚到喉间的奉承又咽了回去。  “徐编修,可要搭把手?”  徐穆摇摇头,“多谢公公美意。”  乾清宫内,徐穆跪在地上,任弘治帝打量半晌才获准回话。  “可知朕为何召你?”  “回陛下,臣斗胆,略有猜测。”  “可有分辨?”  分辨?  苗永讶然。  徐编修竟然又闯祸了?  镇定心神,默念几句“淡定”,徐穆朗声回道,“回陛下,臣奏折中言,皆有人证物证。臣年节入应天府,特意拜会郑公公后人,绘制了一副舆图,请陛下勘阅。”  中官接过羊皮卷,摊开在御案上。  原本弘治帝眼底的散光忽然急剧凝聚起来。  他伸出手指,慢慢地靠上去,像是在透过薄薄的羊皮纸看向别的什么地方。  离得最近的苗永甚至发现弘治帝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如果徐穆能抬头看见,他大概能品得其中三味。  当一幅碎片状的“现代”世界地图出现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的心底能够平静。  对弘治帝来说,这是祖祖辈辈打下的基业的见证。  看后世郑和留下的丝路图便知,古代地图只会用一些简单的山川、河流来注明其附近地貌,而内府珍藏的舆图,多以表现山水为重,虽然是一种美妙的视觉享受,但从舆图的实用性来说,其实并无多少益处。  将大明究竟有多“大”放在弘治帝眼前,是徐穆计划的第一步。  “大伴。”  “在。”  “悬至东暖阁。”  “是。”  眼见弘治帝起身,另一名大伴张易立即出殿,“快,御驾移至东暖阁。”  守在殿门前的中官们立即撑起伞盖,摆开仪仗,簇拥着弘治帝前行。  “你过来。”  徐穆一个激灵,落后弘治帝半步。  “陛下。”  “此舆地术,你从何处习得?”  “从一本失落的手稿中得出。”  弘治帝眼睛半眯。  “陛下,臣知此话搪塞,但臣敢以性命担保,此图绝无重大纰漏。”  鼓起嘴,咬紧腮帮,徐穆坚决表示:图是真的,其他的您别问。  弘治帝瞧着这满脸“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忍了忍……  我去,朕是皇帝,什么时候忍过!  徐穆眼看着早上小丫头徐晴给自己梳得服服帖帖的头型成了“鸡窝”。  呜呜呜呜……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眼见徐穆眼眶微红,弘治帝也有点小惭愧,是不是欺负过头了。  可想想坤宁宫的佳人至今对自己避而不见,视若空气,弘治帝就想发飙!  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不知道把张氏弄到了何处,偏偏现在自己倒像是犯下大错。  回顾此前与徐穆在乾清宫说的话,弘治帝知道,张氏多半已经有了另外的归宿,也许好,也许不好,但自己总归找不到她了。  想想佳人的“臭”脾气,弘治帝还是“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进入东软阁。  舆图已被悬在屏风上。  接过苗永端上的热茶,待苗永退出殿门,弘治帝便开始发问。  “说吧,海外有番粮,亩产七百斤。海外有孤岛,岛上遍地是黄金……”  说着说着,弘治帝都觉牙疼。  这是呈给朕看的奏折,不是民间说书?  “陛下,臣喜海外方物,经翰林院罗编修引见,认识了鸿胪寺马承马大人,一见如故。日前,听闻其在浙江市舶司任吏目的妹婿在写给马大人的家信中,说了这么一件事。有番商在江浙良港市货,向人吹嘘,海外有孤岛,岛上遍地是黄金,其河上流淌着金砂,岛上居民以金做顶。某小国首领命其舰队外出航行,发现了一块‘新大陆’。”  “新大陆?”  弘治帝眉头微皱。  望向身侧的舆图。  “此图不完整?”  “正是。陛下,请允许臣按图指正。”  “起来回话。”  “是。”  来到舆图前,徐穆指点着图上所标注的地名。  “陛下,郑公公出使过的番邦和他国州府共计36个,臣已悉数同郑公公留下的舆图对照,自认绝无遗漏。据番商言,其国位于大食国以北,船队向西航行后发现了‘新大陆’”。  “也就是说,我大明东方还有番邦存在。”  “正是。”  说道这里,徐穆提摆跪下,“陛下,臣自知证据不足,难以取信。但若有万分之一希望,臣以为为我大明兆亿生计,便不可忽视。臣请求陛下许臣观政江浙,福建良港,核查此事。”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  弘治帝不表态,徐穆也只得跪着。  正是胸口七上八下,等待“最终宣判”时,弘治帝无奈而笑,“听了这么久了,也该够了吧。”  (( ;)哈  未几,一个案高的小人儿嬉皮笑脸地进来,后面跟着一脸“天打雷劈”的中官。  “父皇怎么发现儿臣的?”  怎么发现的?  个头只到膝盖,要趴在门前,自然发现不了。  可你偏偏要看人,让宦官把你驮在肩上。  日头一照,明晃晃地戳在门上的格子上的一个“人型棒槌”,能装作没看见?  儿砸,智商是个好东西。  不能下沉!  这边孩童嗓音清脆,殿内冷凝的气氛自然消弭。  弘治帝挥挥手,“退下吧。”  “是。”  中官送徐穆出来。  徐穆驻足石阶,望着天边瑰丽的晚霞,廊下飘飞的紫衫红裙,心下叹息。  地理大发现,殖民诸雄起。  难道大明真的无法参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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